陆维钊:奠基高等书法教育
[中艺网 发布时间:
2016-04-07]
陆维钊先生是中国现代高等书法教育的奠基者之一。他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筹备并组建了中国第一个书法篆刻科,为当时全国艺术院校中唯一书法篆刻专业,七十年代末又在全国范围内率先招收书法篆刻研究生,开创“一枝五叶”的书法大局。陆维钊也是当代著名的书法大师。他数十年专攻清词,精于古文,而年届六十后始以书法著名,晚年独创“非篆非隶,亦篆亦隶”的“蜾扁”书,在当代书坛独树一帜而成为一代书法大师。
卧薪尝胆 在文史学问中的书画创作突围
其实,陆维钊从事文史词章之学,早年任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王国维先生助教,后在上海学习清词,后来又在杭州大学中文系做教授。对于书画,他一直当做业余爱好,是六十多岁到了浙江美院才出名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浙江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画大师潘天寿在杭州一画廊看到一幅陆维钊的山水画作,觉得画非常好,尤其是上面的书法、题跋文字和内容都很不错。潘天寿认为,像陆维钊这样的人才在高等美术学府很需要,便特地聘陆维钊到浙江美院兼课。浙江省书协副主席、陆维钊研究委员会主任白砥教授分析说,深厚的国学功底,加之其在书法创作上碑帖兼融,独具风格,既见传统又不乏创新的思路与实践,应是潘天寿对其赏识之处。因为在同时代书法家中,学问好的还是很多,如沙孟海先生;诗书画印皆擅的有已在国画系任教的诸乐三先生等;帖学技巧精能的有朱家济先生等,但都不在潘先生对科主任的最理想考虑之内。正是潘先生对中国书画艺术寄予的厚望,才慧眼识中陆维钊。因为,相比于同时期其他书家,陆维钊的涉及面最宽(篆隶草真皆能,碑帖不偏),切入历史与时代的风格性最强(不只是作为一个一般书法家写写字,而具有担当精神),艺术的形式探索意识最重(篆书扁写,篆隶相间,碑帖相融,在强化笔墨的同时极富空间感)。可以说,陆维钊的书法创造意识与审美意识与潘天寿不谋而合。
1960年,潘天寿又与杭州大学商量,将他调入任专职的古典文学教授。浙江美院于1961年呈报文化部,申请在中国画系设置书法篆刻专业。1962年得以批准,成立了以潘天寿先生为首的筹备组,并委托陆维钊为书法篆刻科的科主任,进行具体筹备事宜。1963年开始招收本科生,从此,陆维钊先生便成了当时我国唯一的书法篆刻专业的专职书法教师,成为我国书法教育史上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对后来书法教育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影响。在前后二十年的书法教育中,当时所招收的本科生,以及七十年代末招收的书法篆刻研究生,毕业以后均成为书法篆刻事业的接班人,成为当今书坛实力派人物的中坚。
陆维钊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转入书画领域,并不是说他从六十岁才开始学书画。事实上,他从小即开始了对书法、中国画的临摹和创作。最早可查的陆维钊书画作品,是作于1916年的书作《杜白作宝盨》,也就是说他十八岁时,在专攻文史、词学之际,同步开始了他的书画生涯。陆维钊的学生陈振濂教授认为,陆先生的两位老师王国维和叶恭绰,在文学、史学上均为一代泰斗,满腹诗书,自然延续传统的学问观,经史子集是正宗学问,而书画篆刻是雕虫小技,是余技——与经史学问的可以治国平天下相比,诗赋已是“小技”“余兴”,而与诗赋词章相比,书画更是“小技”“余兴”了。因此,他们即使发现了年轻的陆维钊在书画方面的天才,大抵也不会采取十分鼓励的态度。陈振濂说,“在视书法为余技雅玩的文史学问包围中的艺术创作的‘孤军’,但卧薪尝胆、甘于寂寞,这就是六十岁以前陆先生的真实写照。”
意气风发 走上“科班”书法教学和创作之路
陆维钊是当代著名书法大师、学者、书法教育家。若从他艺术生活的发展轨迹来看,先是一位古典文学教授、学者,而后是一位书法教育家,最后是晚年变法而成为一代书法宗师。潘天寿的鼎力推荐,六十多岁的陆维钊才走上了专业的书法教学、创作之路。
陆维钊来到艺术学院,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在艺术上大胆探索、努力创作,这是年逾花甲的陆维钊做梦也想不到的人生际遇,也是他一生最大的幸运。正是有了这样一次命运的转机,他意气风发,重任在肩,上攀当代书法大师的辉煌。然而,除了潘天寿以外,恐怕很少人理解陆维钊。书法向来没有进入高等教育,从无到有,陆维钊要面对一大批复杂的建构工作,更难的是要改造一代人的思想——书法不就是写字吗?它有什么大学本科和研究生教学?不但外专业的艺术家有此误解,本专业的书法篆刻教师也未必无条件拥护“科班教学”的真实含义。许多人听说过,当年书法科的个别课程教学计划制订太笼统,而被潘天寿打了回票要求重做的事例。
于是,陈旧的传统师徒授受式的教学习惯,与陆维钊严格的教学规范和要求之间,必然产生冲突。而潘天寿的“打回去重做”的态度,正是对陆维钊强调刻板、强调规范、强调学科性和教学法的最有力的支持,潘天寿和陆维钊都是在创作上开一代风气的泰斗大师,同时他们又都是深谙精通艺术教育并有着新思维的杰出教育家。许多著名的书家,也在带徒弟教学生,但与陆维钊所倡立的规范的高等书法教育一比,马上显示出其简单、业余、缺乏标准与阶段规定,还有方法的弱点来。他所倡导的高等书法教育的规范与观念提示,作为一个比较基点和标杆,界定出了书法走向未来、走向新途的基本要求和各种可能性。这告诉书法界,在业余心态作为传统的习惯立场之外,还可以有一种更为科学、更严密、更具有检测价值也更量化、更客观的科班意识,而这种科班意识,是具有开创性的,代表着一股新兴力量。
“在艺术上要有传统基础,创作上应有个性激情。”陆维钊青年时期对真草隶篆行各种书体都曾有过广泛的临写,基础深厚,样样皆精。西泠印社执行社长刘江记得有次去他家,陆维钊正在书架上找书,顺便取出一函线装书,并指出书正面切口处的题头说,“这是我二十岁时写的。”刘江接过一看,大为惊叹,字小若蝇头,近似欧书小楷,笔笔精到有力,一丝不苟。他在大学学的是文科,毕业后一直在大学担任文学教师,其诗文均属上乘,比一般的书画家有着更多的国学根基。所谓“个性”和“激情”,并非毫无基础、毫无准则的放肆,而是表现为心平气和、轻松自如的境界,这种境界需要平时对传统基础的深入认识,风格特征、形式技巧以及对所书写题材的理解、领悟,使主客观极佳地融合为一。陆维钊曾说,“在继承传统基础上的创新,才是真正的创新。”而以乱涂狂怪为“创新”的,他认为这是恶习,是歧路。
非老笔不能到 开创“非篆非隶,亦篆亦隶”的当代“蜾扁”
陆维钊七十岁后,逐渐形成了他最具个性风格的“陆氏新书体”——“非篆非隶,亦篆亦隶”的“蜾扁”书,兼取草书气韵,纵逸奇拙,老辣劲健,苍穆灵动,风貌独具,都表现出一种磅礴的气势。奇险而又传统的结字,变化丰富的用笔用墨技巧,反映出他丰厚的学养以及恣情纵势、满怀激情的艺术家气质。
对于陆维钊的书法艺术成就,沙孟海曾经有过中肯的品评。“陆先生那种介乎篆隶之间的新体,他自称隶书,我认为字形固然是扁的,字画结构却遵照许慎说文而不杜撰。两汉篆法,很多逞臆妄作,许慎所讥‘马头人为长’,‘人持十为斗’之类,不可究诘。陆先生对此十分讲究,不肯放松。篆书家一直宗法李斯,崇尚长体。前代金石遗文中偶有方体扁体出现,宋人叫做‘蜾扁’,徐铉、吾丘衍等认为‘非老笔不能到’。我曾称赞先生是当今‘蜾扁’专家,他笑不答,我看他是当仁不让的。”并称赞陆维钊的真行草书,“综合披览,使人感到纯乎学人手笔,饶有书卷清气。无论大小幅纸,不随便分行布白,有时‘真力弥满’、‘吐气如虹’,有时‘碧山人来’、‘脱巾独步’,得心应手,各有风裁。”
陆维钊的画,关注的人似不多,世人都以书法家视他。但书法的赫赫业绩,并不能掩盖他作为画家的绝世丰神。其实他在杭州大学任教时,在小圈子里他的画比书法更有知名度,他是山水、花鸟兼长,而且传世之作甚多。陈振濂说,陆先生于山水画更娴熟、灵动于花鸟画。正是有着对碑学和篆隶的雄强气度的把握和精湛的点画功夫,陆维钊的山水画并不仅仅是票友,而是有着相当的专业造诣。在技法上,他省却了许多画家的职业化的勾皴点染程式,以最简略的理解与清晰的把握,把山水或兰竹表现得风神楚楚,省却了精工入微的细部刻画,以笔墨韵律展示画面节奏,正是文人画的高境界。一位中国美院的山水画教授曾感慨地说,“我一辈子专攻绘画,却反不如陆先生随手几笔来得韵致高洁;画不过他,是因为学问修养上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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