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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平 画他 画我 我画

中艺网 发布时间: 2014-11-03
“炭笔慢行于纸面,寂静中长出粗糙质朴的声音,力量内蕴于笔端,划落的残渣可鉴,轨迹不刻意,随心行走,黑白博弈间,平衡内外,禅修般内观自省,豁然人生。有情感、有生命的线条错综交织,是你我的风景。行走比轨迹更珍贵。观看自己行走,也有必要做个高冷的路人。”这是笔者采访完谭平之后对他及他的艺术最直观真切的感受。

“业余”画家

“我是美术爱好者、业余画家”,谭平平静地说,令我惊讶之余,颇为不解。

职业艺术家与业余艺术家的分野何在,于谭平,他是只有在业余时间才能画画的画家,故名“业余画家”。在他出任中央美院设计学院院长及副院长期间,琐碎冗繁的行政工作是第一要务,大到设计学科的建设发展、学术活动的筹办,小到系内教职员工的奖金发放,行政琐事势必令艺术创作退居二位甚至更后的位置,作品均诞生在零散时间。

也正因身担要职,对外工作代表着院校的形象,比如全国性的招生,稍有失误影响的将是中央美院整体的名誉,责任重,心理压力自然异常巨大。艺术是谭平用以平衡、抚慰心理的治愈系良药,“一旦画画我会非常平静,上班的时候才能保持比较快乐的形象。” 他认为艺术与心理学关联最紧密,艺术不限于视觉及美的传达,真正体现了一个人的精神面貌与心理状态。谭平的内观与自省,令其艺术更显抽象,直接、自然地表达其所思所想、人生阅历。

牵手设计

“从‘画它’到‘画我’再到‘我画’,在对本体价值的洞悉与探寻中,谭平向我们展开一个无限趋近‘真实’的内心世界”,这是写在偏锋新艺术空间举办的新个展“彳亍”前言中的一句话。

五年的德国学习之后,谭平于1994年回国,至今已有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早年在红门画廊举办的两次个展,呈现了他在德求学期间创作的版画作品,形式很“德国”,由于作品的面貌独特,展览在版画界产生了极大影响。1994年直到2001年,谭平在中央美院设计系任教,从熟悉的版画转到设计,学科及身份的转变也在艺术创作上悄然发生改变。

2003年之前,谭平的版画创作在概念上与设计紧密关联,在平面视觉之外,还涉及到空间、作品与观众的关系、生产的方法及方式。他以厨房贴瓷砖类比,房子格局、墙面高度与宽度、瓷砖用量及瓷砖的30*30规格等“模式”固定不变,而每面墙却可呈现完全不同的图案,他认为这是艺术的“模式”与逻辑。于是在版画创作上,印一百张,他希望每一张的效果都有差异,“模式”不变,每次印的时候情绪状态不同,版号也便完全不同,这是建筑设计给他的启发。

创意与创作类似,谭平认为它是完成一件事情的完整过程,产品的前期造势或许显得虚空,虚是被赋予的内涵,创造出了极大的价值空间,至于创作,这一空间在艺术家的水平之外还包括更多内容,是独特的人生阅历与对生命的参悟。

两个十年

与设计牵手,影响创作,这是他的第一个十年。谭平艺术变化的第二个十年起点发生在2004年,与他父亲突然患癌有关。

观看切除肿瘤手术给予谭平及其整个视觉艺术以颠覆性的转变。“艺术根本不是视觉的,根本不是点、线、面、颜色的问题,它的全部生命力源于你的内心,是在表达最真实的生命历程”,该阶段的创作非常真实地表达了他的恐惧——癌症是面临死亡。癌细胞也成为后来谭平始终绕不开的创作主题,随着他父亲病情的好转,心理层面的感受也随之变化,体现在作品中则是圆、圆变成点、圆打开成为线。

谭平对线的理解不单纯停留在艺术层面,更多的是已过天命之年的人生感悟。偏锋新艺术空间展出的作品中包括一件记录他创作过程的影像。画面不设置背景音乐,镜头跟随炭笔行走的路径,粗细不同的轨迹之后时有炭渣顿下来,可见用笔的深沉与静冥中线条的力量感。倚靠在画廊墙壁观看它,纵使无故事性、无画面感,黑与白之间纵横交错的线条,劳作般画出的每一笔,抽象无形中蕴含了对人生的坦诚、质朴与热情,涂抹掉所有轨迹重新来画更需要勇气。这绝非简单地画一条条线,是人在行走,跳脱出画面元素的局部,它们是人生历程的无数切片,是每一段路的微观缩影,每一笔中注入了岁月的沉淀与严肃的觉知,回归本源,拒绝浮华表象。任何一点都是切片,线条的质感、过程中停落于纸面的富于原始感的炭笔粉末、素色的背景白与层次分明的黑、形象的虚与实、笔触的轻与重,极简塑造出极多,它是全部人生,人生的行走。谭平说,过去画得快的时候感受到的是历程的弯曲,节奏放慢以后没有任何弧度,过程远比结果重要,“不要认为遇到了坎坷,其实都不存在,用心经营并享受每个过程”。

从最初学画画的“画他”,到之后融入对生活的认知、包括对他父亲患病感受的“画我”,再到目前重在表达过程本身的“我画”,这是谭平的艺术发展路径,更确切讲是他的心灵成长轨迹。怀揣对内心的坦诚,谭平在今年9月迎来了人生中又一次重要转变——由中央美术学院调任至中国艺术研究院出任副院长。“走下去,令每个瞬间有质量,才是行走的意义,包括画画时到一定程度涂抹掉重新开始。”

观念领航

记者:德国学习这段经历对你之后的艺术有什么影响吗?

谭:出国之前国内基本是具象绘画,德国的新表现主义相比之下很抽象,几何抽象对我更显陌生,这五年逐渐体会到为什么画面只要画一点就足够了。那不仅是艺术语言由繁到简的范畴,与德国人生活的大背景有关,美学系统追求直线性、理性与严谨,以最少的语言表达最丰富的内涵,这对我影响非常大,也使我从过去的现实主义、表现主义逐渐走向了抽象创作。

记者:具体来讲,有没有一些艺术家对你产生影响?

谭:刚去德国的时候影响比较大的是新表现主义艺术家。后来观念艺术家、教育家约瑟夫•博伊斯对我启发极大,这种启发超越了你遇见一件好作品给予你的视觉满足,有令你的艺术向前走的魔力。比如作品《7000棵橡树》,在城市中种下树和树桩的那天开始,历经岁月变迁,树桩没变,树在不断地成长,真的是伟大的、活的艺术。往往一个观念可以影响一代人或者是改变世界,这就是艺术的力量所在。

记者:在接触到他的这些观点之后,你做艺术的想法是否有一些转变?

谭:有很大转变,观念对于艺术创作甚至生活极都颇重要,直接影响我后来的艺术和教学。作为艺术家,面对自我要将个人价值以艺术的形式加以传达。回国后,中央美术学院希望我能够参与设计系的工作,德国的设计做得好但是我学的并不是设计,对于全新的领域我比较感兴趣,我相信博伊斯,一个人的艺术观点就是他的灵魂。当时中国最需要设计,对教育和艺术我有自己的理解,我要做与国内其他院校截然不同的设计,之后便大胆去做了。现在看来做得挺好。有了德国的教育经历、相对独特的艺术观点,我现在做什么都无所畏惧,包括我到中国艺术研究院工作也是我的一个选择,从纯美术、设计转向更广阔的空间,那里有戏剧、音乐、电影、舞蹈,一想我就很兴奋。如果几年后再举办展览,我对艺术的理解、作品的面貌肯定会有新的变化。

内观自省

记者:近作中圆形消失,只留下线条。对于圆形与线的关系你是如何理解的?

谭:可以理解为癌细胞在创作中的三个阶段,起初是比较具象的癌细胞,表达单个生命体不断成长的过程,画面是大圆;父亲手术后身体逐渐康复,我心理层面的恐惧也慢慢褪去,圆变成小的圆点,微观物象强烈的视觉感受在画面中转而成为星空的感觉;之后在中国美术馆的个展《1劃》在别人看来是一条线,实则是大圆,是围绕中国美术馆的圆厅画一条线围成的一个大圆,在空间中画出大圆我的内心有种解放的感觉,将圆的问题解放了,也解放了自己。现在画的线,是对大圆的分解,线与线依然构成一个圆,每笔之间具有逻辑关系,画的时候是一笔一笔衔接着画下来的,不作停留 。

记者:一张纸上作品,你创作的过程是怎样的?

谭:我每天下班回到家都要画画,每张画完成最多不超过两分钟,无需背景音乐,不被打扰地静静地画。没有构思,直接落笔,第一笔很关键,它非常有挑战性的话,随后的几笔务必保持相同基调;如若第一笔太过平稳地完成,整张画完之后我会擦掉画面,在灰色背景上重新画出第二遍或者第三遍。

记者:新作在布展方式上很特殊,是你特别考虑的吗?

谭:将作品置于展厅一层的低木台,这样位于展厅和二层的观众需要低头端详或以更加俯视的视角参与对话。人在过程中行走与体验,是当局者,更需要冷静地做自己的旁观者,在面对和处理与自我、观者、社会关系的过程中需要内观、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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