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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郎郎:李苦禅先生的饭碗

中艺网 发布时间: 2018-08-14
  中央美院刚成立那会儿,李苦禅先生对艺术是一腔热忱。他是画花鸟的,齐白石真正的入门弟子。他又是有名的票友,专攻铜锤。他认为艺术是相通的:他在耍钢叉的身段中,找到了笔法的韵律;他在举笔点染的时候,挥洒出唱腔委婉迤逦的痕迹。

  李苦禅先生当年是齐白石老先生最得意的弟子,齐老先生这样盛赞过他:“余门下弟子数百人,人也学我手,英也夺吾心,英也过吾,英也无敌,来日英若不享大名,天地间是无鬼神矣!”

  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的赞扬,无过于此。应该补充一句:李苦禅先生那会儿还叫李英呢。

  据说,李苦禅先生还曾经一度失去了教职。他曾经上书给毛泽东本人,年轻时候的李伯伯曾经在北大附设留法勤工俭学会读书,和毛泽东有过数月同窗之缘。当时李苦禅先生借着酒劲,挥笔上书给当年的毛润之:“现在我的事情,蒋介石不管了,我只好找你了……”

  刚建国的时候,人情还是很浓的,都还比较像普通的人,还没修炼成为特殊材料制成的那种人。经过昔日同窗的过问,李苦禅先生才勉强保住了这个中央美术学院(微博)的饭碗。

  面人汤

  有一天,在大羊宜宾胡同口上,看见一群小孩儿包围着一个小担子,我赶紧过去看看,原来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儿,戴着老花镜在捏面人。我一看他插在那里当广告的面人,有孙悟空、有金钱豹,简直就是李燕他爸爸(李苦禅先生,编辑注)的剧照再现,而且比那剧照还好看。因为,第一是立体的,第二是彩色的,第三是那个孙悟空动作矫健生动。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面人。我们住在草垛胡同的时候,我爸爸(张仃先生,编辑注)就带来一个老头儿,请他和他的几个徒弟做了一套地道战的沙盘,泥捏的小人,有八路军,有民兵,还有日本鬼子。当时我都看晕了,爸爸告诉我那个老头可不得了,他叫张景祜,是祖传多少辈儿的天津有名的泥人张。我爸爸告诉我,这就是民间艺术家。

  我看这个老头儿做得更好,他的手上满是皱纹,但是干活儿非常利落。他用的面据说是江米面,所谓江米就是南方的糯米。他的面红黄蓝绿黑白,排了一溜。他把不同颜色的面像画画一样,先调好颜色,做出来胖小儿的脸,他用竹签飞快地又按又点,胖小儿的五官就出来了,他用竹签挑了一星黑面,一星白面,一抹一划那胖小儿的眼睛就左顾右盼了。我看到这儿,整个就快傻了,这人不得了!和皮诺曹的爸爸一样,简直是个魔术家,大变活人啊!泥人张就那么不得了,这个老头儿更了不得啊!

  我那时候岁数小,不明白泥人儿、面人儿各有千秋。我当时就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民间艺术家的瑰宝。我就问他:那孙悟空多少钱?他从老花镜上面看了我一眼,说:五毛。啊?那时候五毛对我说来就是天文数字。我说我只有五分,还是我妈给我买冰棍的。他老人家说:五分也行,我也给你做个胖小儿。

  我说:大爷,我们家离这儿不远。您到我们家门口,我和我爸说说,让他给我买这个孙猴子,好不好?老头儿这会儿正好没有生意,就挑起担子和我一起到了我们家门口儿。我又说:大爷,我拿这个回家给我爸看一眼,要不他不给我这个钱。

  老头儿还有些犹豫,这时候赵大爷正好在门口,就笑眯眯地对他说:放心吧,这孩子就住这个院儿里,他不会蒙你。最多他爸不给他买呗。

  老头儿抬头看看这个院子门口的牌子:哦,中央美术学院宿舍,好,你快去快回。就真的把那个孙悟空递给了我。我小心翼翼地举着这个孙猴子,赶紧回家。我进了屋,爸爸正好在休息,如果他正在画画我去打扰,那是找揍。我看他在那里看书,就过去说:爸爸,你看这个面人儿做得怎么样?我爸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个面人儿一眼,他眼睛立刻亮了,一把就抢了过去。我赶紧说:你慢点儿这是借来的!

  他把书放下,举起面做的孙悟空左看右看,说:这个归我了。我说,不行,这个面人儿还没给钱呢。做面人儿的就在门口儿。我爸一听,就说:走,去看看。我爸三步并两步走在前面,我一溜小跑跟在后面。我爸看见老头儿正坐在门口和老赵聊天呢,很高兴,就问道:老先生您好,您贵姓啊?

  那老头儿连忙站起来说:免贵,姓汤,汤子博。

  我爸爸高兴得像一个孩子,说:原来是您啊,您就是大名鼎鼎的面人汤啊。

  那老头儿赶紧说:别这么说,别这么说,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我爸就说:您这会儿有空儿,来我家坐坐。见到您我真高兴,我上学的时候就看见过您的作品,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就见到您哪。

  于是,汤大爷就挑起担子进了我们院儿,爸爸把他让进客厅,叫我赶紧去找娘娘给客人上茶。从此汤子博先生就成了我爸的好朋友,我们家的玻璃柜子里从此就摆上了汤先生做的孙悟空力斗金钱豹。还有一个白眉毛的老和尚在静静地打坐,他的眉毛一直垂到他的蒲团上。这只有面人汤才有的手艺,就那根眉毛就够你练多少年。

  真是无巧不成书,汤子博的儿子汤夙国就在北京男五中念书,正好是我妈妈的学生。我爸请汤老先生捏了不少一流的精品,除了孙悟空斗金钱豹、高僧打坐以外还有在核桃里的面人——《二十四仙朝王母》。我爸拿了去给其他艺术家看,这是给汤老先生打场子啊!记得我妈妈也没少点拨汤夙国,他明白了自己爸爸就是个伟大的艺术家,于是他就开始为爸爸的艺术事业而奔走,直接写信给当时的文化部长茅盾先生。没承想很快就得到了回音,经过当时文化部艺术局过问,汤子博老先生就来中央美术学院上班了。以后,我爸爸调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那时学院里已经设立了汤子博先生的工作室、张景祜先生的工作室,还有刘金涛先生的裱画室。哈,我爸最喜欢的民间手艺都已经登堂入室了。他心里真高兴,几个老先生也都很高兴。

  后来汤夙国一心想学雕塑,就上了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系。我爸一直认为他应该当好他爸爸的徒弟,劝他一定要留在他父亲身边,把他们家的绝技继承下来,发扬光大。我爸就是喜欢这些民间的民俗的东西,可是年轻人就不一定愿意这么想了。也有另一个年轻人听了我爸爸的话,这就是小宝的表哥——郑于鹤,也就是李可染先生二姐的儿子。我们都跟着小宝叫她二姑,她和我娘娘是好朋友,老姐们儿。那会儿她的儿子郑于鹤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正在选择将来的前程。

  在李可染伯伯和我爸爸的劝导之下,郑于鹤断然走上了这条当时看来非常奇怪的道路。以后的故事证明郑于鹤没有走错路,他学透了泥人张的绝活,和他舅舅一样没有拘泥于师傅的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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