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景波：壁画与壁画家

2014年10月29日下午两点，“2014直面名师系列讲座•壁画与壁画家”在学院美术馆学术报告厅开讲，此次讲座主讲人为中央美院壁画系教授孙景波。在三小时的讲座中，孙景波与观众讨论壁画的内涵，并藉由自身的创作经历，讲述从事壁画创作将面对的挑战，并举例西方名家米开朗基罗以及中国寺庙壁画中鲜为人知的朱好古二人，作为壁画家的理想范示。

在壁画沉寂了三四百年之后的今日，当代壁画于反复的摸索与尝试中重新开始，于校任教多年的孙老师认为己身仍有许多知识是空白的。他开门见山地向听众揭示“壁画是什么？”这一至今仍具争议性的问题，指出它并非由媒材而界定的一种画种，像是在笔墨纸砚中被完成的水墨画、凭借颜彩与油料表现内容的油画，相对地，它居于建筑环境中，内容极宽泛，系一门多边缘，介于装饰效果及文化内涵的艺术。二十年以降，随着壁画形势的发展，其表现语言亦产生变化，数字时代下衍生出的电子媒体亦被纳入其中，作为被悬挂在墙壁上的新材料。

壁画拉开了人类绘画史的序幕，由史前时期的石壁洞窟，埃及与古希腊等文明遗迹，直至往后形成的教堂佛寺，它皆是人类造型艺术的主要方式，在纸张、棉麻等材质未经发明之前，墙壁即是人们可靠的依托。它的存在体现着其时国力之强弱，涉及道德、宗教、装饰、科技等作用，并随时间推移而不断注入新内涵，又是具备造型活力的艺术。

壁画是置于公众环境当中的环境艺术，身为其创作者的首要素质，即是爱护环境。孙老师谈到每当进教室授课之前，必要求同学先一天将教室清洁干净，若墙壁被弄脏了，即需拿油漆再刷新一遍。诸多国家不太欢迎中国的游客，在于众人不排队、随意丢垃圾、吐痰、刻上自己的名字，这些已变成民族陋习，反映人们与环境互动中的不检点。如果艺术家对于公共环境采取同样的态度，他们以何种心态面对自己的创作，将是被深深质疑的。

次者，壁画家必须接受别人对你没完没了的命题。相较于自由的、表现的、无功利的艺术概念，壁画不是自由的绘画，附属于建筑体之上，犹如工程中的投标，墙壁不属于作者，而是存在一甲方，多半是国家政府。同时，一如美术史中影响重大的壁画，其内容十分丰富，无法一辈子只画一种自己所关注的题材，难以全然免于他人干扰，或相互的谈判，它是带着镣铐跳舞的艺术。孙老师以其《黄鹤楼史话》为例，第一次以油彩绘成的作品被认为太过繁复而不合宜，方以陶瓷模仿汉代画像砖的风格及质感，坚持自己全盘操刀，维续一年，仅在当时无价值的壁画市场中挣得两百五十元工资。

此外，壁画家亦必须面对多题材及表现形式，以接合建筑环境的风格。孙老师制作陶瓷壁画，由往日油彩创作中的光影交织，瞬间转为单色内容，却因而于今日教学中，累积了相关教材。另一作品如《凝韵图》，以中国重彩人物为主题，他为此临摹了如张萱、周昉等人的传统画作。为了配合墙壁需定时清洗的特性，该作以丙烯及油彩完成，而非以传统方式绘于绢布宣纸之上。

许多时刻，壁画家像一位工人，需与刷墙、上灯等工匠群浸处一块，时而工作结束，满脸沾灰，眉毛挂霜。同时，工程常非一人独自完成，特例者如米开朗基罗尚且为期四年，在讲求政绩的现代，往往艺术家被要求几个月后即需完工，因而必需具备协调各方面的能力，在不同的风格、表现手段中，令千万人的集体工作如出一人之手。

作品完成并安置于公众环境中，即须面对众人的挑剔与评价，观众对于事物的认识、历史的理解皆是有别的。例如，一项与历史题材相关的工程，研究古代服饰的历史学者，以其专业严格地检视入选稿件，指出身着宋朝衣饰的春秋战国人物之作，一无可取。壁画家需在承受各方的批评与指责后，仍能继续创作下去，是凶险而如履薄冰的。

孙老师自称从创建壁画系直到今日，自己的作品并非为数可观，他在创作过程中，需考虑自身的能力与意愿，“不是甚么内容都可以被画在上面的”，它于历史上一度被指向的道德、宗教或思想内涵，以及予以人们的共鸣及感发，值得一位具备责任心的创作者，一再省思自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