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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光锐:必然与偶然

中艺网 发布时间: 2014-01-10
一定有人会问,总是有天才吧,天才行事独特,也许用不着那么累。问题是,哪有那么多的天才?而且,旁人怎么知道天才有没有用功,或者以怎样的方式用功?中国的聪明人太多了,聪明人爱偷懒,都喜欢“顿悟”而不喜欢“渐修”,最好能够“一超直入如来地”。这样一来,就误事了。
记得有位研究中国古代美术史的西方学者说过一句话:即便是第二等的人才耽于写意画,也会导致“衰败”。其中“衰败”这个词语给笔者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苏东坡是充满明星色彩的,他的一些观点往往带给后人莫大的影响。比如“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很显然,这只是“英雄欺人”之语。苏东坡其实十分用心于师法前人,从他的书迹中可以看到从“二王”、 颜、褚到徐浩、李北海、杨凝式等各家的“信息”,不过他的理念是要“出新意”于“法度”之中。他在另外的场合则津津自得地说,“作字之法,识浅、见狭、学不足,三者终不能尽妙,我则心目手俱得之矣”。
宋代的另一位“牛人”米芾也不含糊,他在讨论书法的时候说过的大话是“意足我自足,放笔一戏空”。元人倪瓒的名言“ 逸笔草草”、“聊写胸中逸气耳”,可能就是从这里来的。然而,不要忘了,在米芾“意造”出他那风流无匹的“刷字”之前,还有个“集古字”的过程。刘熙载《艺概》云:“米元章书大段出于河南,而复善摹各体。当其刻意宗古,一时有集字讥。”试想想,什么叫“集古字”,不是天底下最笨的功夫么?而且还得顶住时人的讥笑。
“推求”“点画”,自然是很“烦”的。既然坡翁米老说书法可以“意造”,点画可以“信手”涂抹,那我不妨也学学他们,来个“放笔一戏空”,掉臂独行,多么潇洒自在?这大约是当今许多书画家的如意算盘。“宋人尚意”是书法史上的一个说法,这个“意”的内涵是什?,有了“意”以后是不是就“万事足”了?却少有人深究。绘画领域也存在同样的现象,清代恽寿平在《南田画跋》中提了个疑问:“宋人谓,‘能到古人不用心处’,又曰‘写意画’。两语最微,而又最能误人。不知如何用心,方到古人不用心处?不知如何用意,乃为‘写意’?”
有观点认为,“宋人尚意”是导致书法法度弛坏的一个源头,但实际上宋人仍然是有传承有高度有创造的,不应该归罪于他们那些富有“煽动性”的话语。这就好比有人看了电影里的抢劫剧情,第二天就持刀上街,恐怕责任还是在自己身上。
必然与偶然,向来是艺术创作领域争论不休的一个核心话题。文艺复兴大师达芬奇据称是历史上最善于思索的一个艺术家。他的作品中的每根线条、每片颜色,都是长久寻思的结果。达芬奇除了考虑所追求的目标,同时也探讨达到目标的方法。在他看来,偶然与本能,只能在“一般艺术制作”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当然,达芬奇只是代表了一个极端, 所谓“雕琢之致,翻成自然”,类似于诗词创作中“两句三年得”,“捻断数根须”的“苦吟派”。我们不能无视那些“下笔万言,倚马可待”的“激情派”艺术家,比如浪漫不羁的诗仙李太白,狂草大师“颠张”与“醉素”,绘画中的王洽泼墨、米家云山,以及现代画家傅抱石激情澎湃、“往往醉后”的“抱石皴”。同样是画嘉陵江山水,李思训“期月方成”,吴道子则“一日而就”。艺术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的确存在“兴往神来”、“妙手偶得”的情形,于是大家将其归之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感”。然而,灵感的特点正在于它的随机性与偶然性,所谓来无影而去无踪,人类至今还没有找到随意控制灵感产生的办法。
东汉崔瑗的《草书势》指出草书应遵循的主要法则:“纤微要妙,临事从宜。”显而易见的是,假如没有平日能力、意识上的积累与准备,“临事”将何以“从宜”?惟有慌张趔趄而已。
1931年,徐悲鸿为齐白石编辑画册并作序,序言中有一段相当精辟的论述:“艺有正变,惟正者能知变。变者系正之变,非其始即变也。艺固运用无尽,而艺之方术,至变而止……由正而变,茫无涯际……及其既变,妙造自然……”。徐氏提到的“正”与“变”,正是艺术创作的必然性与偶然性。这里的每一层意思都极为重要--“惟正者能知变”,只有真正掌握了必然性的规律,才可能驾驭偶然性的灵感;“变者系正之变”,那个神奇的“百分之一”的灵感并非从天而降,恰恰是孕育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之中;“非其始即变也”,一开始就想抄捷径,直奔那偶然性而去,是注定“此路不通”的。对于抱着这类想法的“聪明人”,徐悲鸿毫不客气地斥之为“浅人”,指出他们所追逐的“变”,只不过是“似是而非之伪德”,与“粗陋荒率之败象”。
关于“惟正者能知变”的道理,董其昌在《画旨》中有着类似的说法,“……士大夫当穷工极妍,师友造化。能为(王)摩诘,而后为王洽之泼墨;能为(李)营丘,而后为二米之云山”。郑板桥在谈及“工”与“写”的关系时,也说了一句充满“辩证”意味的话:“必极工而后能写意,非不工而后能写意也”。
钱钟书先生曾以“兵家者流”为例,总结了古今“造艺”、“治学”的四种“性行”:赵括学古法而墨守前规,霍去病不屑学古法而心兵意匠,来护儿我用我法而后验证于古法,岳飞既学古法而出奇通变不为所囿。有什么样的天性,往往决定了有什么样的行为和道路。这四个人里面,赵括无疑是资质庸下的,霍去病、来护儿则属于天才型的特例,而只有岳飞走的是一条“由正而变”、贯通了“必然”与“偶然”的可资仿效的正路。
“看似平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艺术之路如果真的那么平常容易,那么艺术就失去了她的尊贵与光辉,也就不成其为艺术了。
对于今天有志于艺术的人来说,有两点是值得注意的。一是不要轻率地将自己确认为天才。如果真是天才,低调一点也不碍事;二是天才有可能会乖张傲物,却未必不用功,甚至可能是世界上最用功的人。咱们可不能被那些“欺世之语”给忽悠了,把大话当作米饭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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