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自学修文物成圈内“大神”
[中艺网 发布时间:
2022-11-13]
近期,三星堆又出了一部小众纪录片《不止考古·我与三星堆》,讲述考古人不一样的工作状态和生活,“三星堆网红火锅修复背后的扫地僧”上了热搜,73岁的“扫地僧”曾卷炳收获众多年轻人追捧。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对他进行专访,曾大爷是三星村农民,上世纪80年代就跟着三星堆考古队干活,后来学修陶器,三星堆博物馆里的陶器大多数由他修复。记者打开知网搜索看到,至少8篇考古论文中有曾大爷的署名。不过,说到大家送他的“曾院士”外号,他还挺不好意思。
紫牛新闻记者 孔小平 视频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31岁结缘三星堆
曾因报告“铜脑壳”摔掉了牙
三星堆遗址距离曾大爷的家也就100米,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让他得以深耕三星堆半生,31岁跟三星堆打交道,参与过一号坑、二号坑以及城墙的发掘。
1980年,直升机航拍三星堆遗址让他印象深刻,“那会儿考古队来挖房基遗址,喊我们生产队的人去帮忙,晚上还要帮忙点火把,后来也下地,就是考古队的老师喊我们挖哪里,我们就挖哪里,喊怎么挖——比如用手铲刮薄一点,就刮薄点……”
1986年,因为当地一座砖厂挖土方时发现了玉石,三星堆一号坑被发现,就开始挖掘一、二号坑。曾大爷回忆说,一号坑挖了2个月,他白天负责给考古队买菜,晚上负责把坑里的水舀掉。有一天下午1点多,他准备去一号坑拆棚子,结果有个村民说“挖出了铜脑壳(注:就是三星堆面具)”,开始他还以为是逗他玩,结果一看是真的,赶紧蹬自行车去报告公安局,“当时路烂得很,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牙齿都摔掉了。”
“那会儿有很多村民在一、二号坑帮忙,我是坚持时间最长的。”曾大爷说,两个坑发掘完,他就跟着考古队在周边跑野外勘探,也开始正式学习各种考古技能。
洛阳铲打得“很丝滑”
经常受邀去外地钻探调查
《不止考古·我与三星堆》第三集《器与不凡》中,有曾大爷打洛阳铲的画面,很多网友发弹幕点赞“很丝滑”。
曾大爷告诉记者,上世纪90年代,他就跟着考古队搞钻探调查,打洛阳铲是必备技能,他是跟河南考古队学的,手攥着往土里杵,很多人手上全是水泡,“其实这跟干农活一样,也是一门手艺嘛!人要站直,有些人站歪了,手就没劲。我们刮土也刮得平平坦坦的,都是有技巧的。”曾大爷说到这些技术要点很骄傲,他举例说,还有一个活儿叫“切边”,“我们切边要看直、看平、看圆,边要立就立,要斜就斜,全靠眼力。”
手艺好,做活又精细又认真,曾大爷因此经常受邀出差,跟着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的工作人员去过四川宜宾、雅安、巴中,还有重庆的很多地方。他在重庆的丰都打了几年洛阳铲,“当时修三峡水电站,要找墓,工作也很细,不能乱挖,边子找不出来就挖不下去,要花很多时间。”一般农闲的时候出去,等到打谷子了,就回家。曾大爷还蛮喜欢出差的,外面很热闹很活络,每次挖出新东西,也很开心。
纪录片里,拥有30多年勘探经验的他,熟悉每一种土样,“五花土”“红烧土”等,他一看便知。
有趣的是,曾大爷知道发掘工作中各种包含物的特征,但他不知道每次野外发掘,都会有发掘简报在北大核心期刊上发表,那些简报的作者栏里,都有“曾卷炳”的署名。他不知道在核心期刊拥有文章署名代表着什么,但他知道,洛阳铲打出红烧土,代表着可能就要挖到遗址了。
采访中记者还了解到,在广汉“考古”圈子里,曾卷炳很有名,大家都称赞他“厉害”,是“元老”。曾大爷凭着长期在三星堆的发掘经验,对三星堆了如指掌,连大学教授都会向他请教一二。他依照几十年的经验,可以从砖头形制判定它的朝代,辨别墓葬深度等,与专家看法并无二致。有时候研究所去野外勘探,也会请曾大爷帮忙前去一探究竟。
修复了很多三星堆陶器
“搞得漂漂亮亮的有成就感”
很多游客惊艳于三星堆博物馆里展示的文物,但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博物馆里的陶器大多数是曾大爷修复的,包括形似“愤怒的小鸟”的小猪,引起学术讨论的龙凤纹盘,还有网红火锅“陶三足炊器”等。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长冉宏林告诉记者,“曾师傅手艺很厉害,主要修复陶器,大的小的都有。”在三星堆考古圈内,大家都喊他“曾院士”。
《不止考古·我与三星堆》在B站上线后,很多网友说:“前两期节目中看到的都是年轻的考古人,这一期突然出现了曾大爷这样一位高龄考古人,着实让我有点惊讶。看到后面才知道他还是三星堆网红火锅的修复人员,太厉害了!他不仅在修复陶器上经验丰富,还能跟考古队一起去田野挖土,面对镜头笑起来也好可爱!”
作为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的老技工,曾大爷凭借精湛的技术和踏实的态度,得到了考古队的认可,后来他开始学习陶器修复。曾大爷告诉记者,陶器是常见的历史遗存,是各时期百姓生活样态的印证,勘探中他看到了很多陶器,有了经验后每当发掘到陶片,他都能精准判断出陶片的朝代。
“那会工作站来了几个陕西的老师修陶器,几天几夜才修一个。我还记得,他们把黄蜡熬了,淋到要修复的地方,硬了后撬掉,再打石膏。我看了都觉得拖沓得很,我是把泥巴补到胎里头的。老师们都好奇我咋修这么快呢,我修三个,他们才修一个,后来他们都学我。”说到这里,曾大爷有点小骄傲,还说当时要修一个壶,只有一点点宽,很难弄,老师们就给他修,他也顺利完成了。
修复陶器最难的一步是“石膏补形”,曾大爷告诉记者,他有诀窍:胎泥巴,就是先用泥巴捏出陶器缺失部分的形状,然后在表面抹上石膏,等石膏晾干了,把里面的泥胎刮出来,陶器差不多也就修复好了。“胎泥巴”听起来很简单,不就是捏橡皮泥嘛,但真正上手就会发现,要捏成什么样,是需要根据残存陶片的形制,结合经验来推算的,并不是信马由缰地随意发挥。学方法很简单,学会之后如何灵活运用,那就需要成千上万件陶器修复的磨砺了。
在纪录片《不止考古·我与三星堆》之《器与不凡》中,他修复了一件三星堆出土的陶盉,是三足酒器。只见他把拳头大小的特质泥巴往地上砸,砸成摊饼,而陶盉残缺部分的数据都在曾大爷的脑海里,根据断口的弧度,靠经验和感知,他精确计算出缺失部分的形状。不过盉足要修多长,是最大难点,他腼腆地笑说:“都要靠经验,靠残留的足尖来判断和收口,因为难,所以一直没修。”最后,曾大爷再把特质泥巴一点点全部掏出来,“这个泥巴比米还贵,好多钱一斤呢,从很远地方买来的,要重复利用。”
问起修复陶器的乐趣,曾大爷朴实地说,把它们搞得漂漂亮亮的,别人看着高兴,自己看着也高兴,有成就感。
“曾院士”带过不少“过路徒弟”
“只要愿意学,我就愿意教”
没有发掘任务的时候,曾大爷就做修复。这一修就20多年,修了多少件呢?曾大爷说没有统计过,还在其他地方修过很多,他在重庆就修了900多件。他说,这么多年经验下来,别人修过的陶器可能会垮,但他的不会,“有些陶器是我10多年前修的,甚至淹过水,也还好好的。”
曾大爷还说,修复陶器的活上手门槛不高,“只要愿意学,我就愿意教。”他带过很多“过路徒弟”,不少人学会了就去别的地方修,比如四川眉山,“有个甘肃学生来找我,他读的文物修复专业,但没有实践过。还有个学生也是费了很大劲找过来,看我怎么上石膏、上泥巴,她都拿手机拍照记下来了。”但也有好多人愣是学不会,“主要是修复陶器太枯燥了,好多人修了一个月就不修了。”
73岁了,曾大爷每天往返于家和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生活两点一线,修复陶器是他的爱好,“就算到了八九十岁,只要喊我去修,我都会去。”记者问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认真的人吗?”曾大爷笑了:“不管做啥子,都要认真嘛。”而说到现在的心愿,曾大爷希望能带徒弟,“只要你肯学肯钻,都可以的”。
有趣的是,曾大爷这辈子算是和三星堆绑在一起了,尽管三星堆博物馆就在村外,他却只去看过一次,“东西都看过的啊,不过,在馆里看到自己修复的陶器,还是很开心的。”
说到不工作的时候,会做啥?曾大爷笑呵呵地说,会去小菜园里转转,和村民一起打打麻将,日子安逸巴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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