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永远不缺话题。当然,人红是非多,不喜欢他的也不少。客气点儿的,会说他已经过了创作巅峰期,作品套路用老了;更直白的,就说他为了获得诺奖转向政治,有投机嫌疑。
其实,村上在日本社会也一直处于疏离状态,主流文学评论界对他评价不高,他也基本不与文学圈子来往,长期旅居国外——这下,又有人说他是为了避税。
人心可畏,但村上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绕开评论界与媒体等中介,直接以作品和读者沟通。因此,他的访谈好看的不多。我认为,原因主要在于他不是很好的采访对象——他太有防御心了。
也有例外。日本女作家川上未映子采访村上春树后所写的《猫头鹰在黄昏起飞》,虽然页码不多,却分量不轻,有不少增量。
《猫头鹰在黄昏起飞》
作者:[日]川上未映子
译者:林少华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9年6月
定价:48元
我常常认为,采访是一场较量,好的采访也是建立在势均力敌之上的——这未必是双方的地位或名气,而是综合气场。川上未映子为什么能够做到这点,我觉得很大原因在于她是采访新手,不讲套路。此外,她对于村上作品了解很多,准备充分,对于很多小细节甚至比村上更熟悉,遇到村上回答“忘记了”之类,她也不放弃,会追问到自己满意为止。因此,才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村上——比跑步、写作之类励志话题更深邃的村上。
村上认为,写小说是一种信用交易。作者推出小说,对读者而言类似黑匣子,其实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村上甚至说,最好的读者,就那种写信来抱怨读不懂却又坚持继续买书的读者:“村上这回的作品让我大失所望,死活喜欢不来,但下一本也肯定会买的,请加油吧。”
从这个意义上而言,建立读者信用就是善待回头客。用村上的话说,就是把时间拉回自己这边,“粗制滥造的东西,一定会消失在时间中”。
在今天,很多人对文学的价值表示怀疑,而村上则表现出了罕见的信心。他对于对小说家定位也有一个比喻,就是坐在篝火旁边讲故事的人。
村上作品一向以文字平白好读著称,他认为自己的风格是“洞穴风格”,就是用对眼前人说话的风格来写小说,回到古代讲故事的起点。篝火晚会上,故事讲得好,围过来听的人就多,讲者也可以从听众的表情中获得更多满足。
村上说,写文章的诀窍有两个,一是让对话生动,二是善用形象的比喻。他强调文体,将话语和节奏置于比主题和理念更高的位置。不过有没有这种能力,可以说是老天爷是否赏饭吃的问题。多数受欢迎的作家,文字都具备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魔感”。
围着篝火听故事,这种情况从原始时代就存在,科学家认为这对于人类社交和智力进化作用很大。可以说,讲故事和听故事都是人类的本能,好的故事也意味着与恶的对抗。村上曾经有个比喻,一家人的日常生活类似一楼的客厅,更私密的生活类似卧室、书房之类的房间,而人的潜意识往往是在地下室,甚至地下室之下还有第二层地下室。好的故事,也意味着可以深入地下室。
村上春树在东亚和欧美也有很多读者,这种全球性是其他日本作家难以做到的。有评论家批评说,村上的小说有个体,有人类,但是没有民族。他自己也做翻译,他的经验就是,改变语言会在很大程度上改变文章,但他相信自己的小说能够经受这样考验,原因就是,他的小说主要是描写地下室的东西,即使语言改变了,还是可以成立。
村上曾经说,现代社会不存在评价不足的现象。《猫头鹰在黄昏起飞》出版后,评论也纷至沓来。现在写作课是中文培训界的大热门,不难理解不少评论都把焦点放在技术层面,希望从中总结出一些写作窍门。甚至在他们看来,村上的真正价值不在于小说写得好,而在于小说卖得好。
这种解读和阅读一本书的体验相去太远,不少所谓干货有拧过水的发霉毛巾的干涩感。其实小说或者说阅读的魅力,很多时候就在于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猫头鹰在黄昏起飞》中就有不少地方能给人以启迪,也印证了我对村上文学的一些猜测。
对于写作,村上在书中反复传达了两点:一是关键之处要充分投入时间,二是要逼视“其时”。“一如密涅瓦的猫头鹰,故事中的猫头鹰起飞也总在黄昏时分。此其时也!”
但读者可别指望照方抓药。就像村上过去所说的,写法和活法一样,教不会。一个人的文字就像他的呼吸,很难改变。
所以,对于这本书,与其做些言不及义的成功学总结,不如安静地看看,村上如何谈论自己与世界,川上未映子如何不依不饶地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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