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2日,一个春寒料峭的上午,王万富正在工作室里忙活着。随着操作台不断旋转,一块泥胎在王万富的手中,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狮子。过去30多年里,王万富一直没有离开过泥土和陶艺。如今,他顶着“汉州陶艺王”的名号,闻名乡里。
王万富的陶艺工作室在广汉市南丰镇双福村,说是工作室,其实也是一家三口住了16年的家。工作室里,所见之处,全是他自己制作的各色陶俑。制陶,王万富这辈子只做了这一件事。“如果喊我耍一天,心里就发慌,把陶器摸在手里,心里才舒服。”他说。
时间往回倒近40年,那时的王万富还是个喜欢玩泥巴的小男孩。只要手里有一坨泥巴,王万富就能把它变成小汽车、飞机和坦克,有时也捏一些过家家用的杯子和碗。
不过,对泥巴的这份痴迷劲儿,王万富没有用到学习上。“那时候读书不认真,只喜欢玩泥巴。”他说,尽管对泥塑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但单靠自己摸索,“捏出来的泥人还是不成型”。
好在这时候,父亲给了王万富指点。“我父亲以前给人帮工,在很多寺庙见过手艺匠人塑菩萨,也有一点基础。”父亲告诉王万富,泥人不成型,是因为没有做支架。
王万富这才知道,泥塑没有支架,就像人没有骨头,当然就软塌塌不成型。从那以后,他开始用木棍和草绳做支架,做出来的泥人也更加像模像样。
初中还没读完,对学习感觉“没劲”的王万富就辍学了。辍学后,他自己报了广汉几个画家办的美术班,除了泥塑,美术也是王万富的爱好。在美术班学习的3个月里,王万富接受了素描和国画训练,这都为他日后的制陶手艺打下了基础。
“从美术班结业后,我就对传统的雕塑产生了兴趣。”王万富说。但在那个年月,传统雕塑的标本很有限,他能找到的,就只有各大寺庙和道观里的佛像和神像。
前后几年的时间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经常赶班车往新都宝光寺,成都昭觉寺和文殊院跑,对着佛像一坐就是半天。他不光看佛像,还要用手中的纸笔临摹下来。这个少年就是王万富。
王万富原本的想法是,在寺庙道观里偶遇一位师傅,拜他为师,学习雕塑。但在当时,“文革”刚结束,他的想法落空。“只好全靠自己摸索。”带着临摹好的佛像回到家中,王万富参照临摹图,动手塑缩小版的佛像。
那两年,王万富就像着了魔,“不画画就做雕塑,不做雕塑就画画”。而与他同龄的孩子,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去学别的技术,只有他沉迷在自己的雕塑世界中。“父母也看不下去了,觉得我不务正业。”他说。
“好在我在家里是老幺,父母最后也只能由着我的性子,让我专心玩泥塑。”王万富记得,几年后,当他把做出来的佛像摆出来,震惊了街坊四邻。乡亲们这才知道,这个年轻人居然会塑菩萨了。
王万富说,在他20岁出头的时候,又完成了一次转变,成为一名民间的泥塑匠人。从那时起,陆续有人请王万富去寺庙里塑佛像。“当年,泥塑匠人大都是老师傅,年轻人很少。”年轻的王万富,凭借高超的泥塑技艺,很快就打出了名气。直到现在,他还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他给寺庙塑一尊佛像挣了1000多元。在当时,这算得上一笔巨款。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王万富都痴迷于佛教文化和道教文化题材的泥塑作品。广汉,乃至成都周边不少寺庙和道观里,至今都供奉着他的泥塑作品。
这一时期的王万富,还只是一名普通的泥塑匠人。如果他满足于此,沿着老路走下去,可能会有更多作品出现在寺庙中。而他也会从一个年轻匠人,变成一个技艺更娴熟的老匠人。
成为“老匠人”的王万富不满足于此,各地的美术馆和博物馆,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与别人的走马观花不同,他是要提升自己的艺术造诣。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迎来了自己泥塑生涯中的第二次转变。
“30岁时,我偶然接触到了文物修复,从那以后,对汉代陶俑深深着迷。”王万富记得,当时有个收藏家拿了一个汉代陶俑残件找到他,希望帮忙修复。这件2000多年前的精美泥塑,让他折服。
在王万富的工作室里,有两个物件最让他引以为豪。一件是击鼓说唱俑复制件,一件是汉代夫妻俑。“说唱俑出土于成都天回山东汉崖墓,具有四川特色,被称作天下第一俑。”王万富说,这件说唱俑原件现存于国家博物馆。
10年前,王万富跑到北京看了说唱俑,回来后,就将它复制了出来。而这件夫妻俑,则是王万富偶然淘来的。“当时,这个夫妻俑没有头部,我参考了很多资料,还原了出来。”
在王万富的工作室内,有大大小小上百件说唱俑复制件,几天前,他刚把60件说唱俑发往新西兰,这说明说唱俑更受市场欢迎。而他更喜欢把玩的,还是夫妻俑。“因为这是更生活化和市井化的作品。”王万富觉得,艺术品藏之于博物馆,则显得冷冰冰,“艺术品应该走进百姓家中。”
“以前做了那么多宗教题材的作品,也看了很多博物馆,我觉得应该给文物注入新的活力,让文物活起来。”这是王万富对艺术的理解,这种理念也促使他从泥塑匠人,转变成泥塑艺术家。2013年,他自成一派的制陶技艺,被广汉市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广汉地界上,出产一种极具黏性的黄泥,这是王万富制作陶艺的原材料。平时需要用土时,他就到附近的建筑工地上溜达,找到合适的土就拉一车回来。
黄土拉回来,要先晾晒,挑选出杂质、石子,然后加水发泡,待黄土和成泥,就要揉泥。“就像揉面一样,反复揉搓。”揉好的泥,紧密而有韧性。揉好泥,就要进入制陶阶段。
“把黄泥做成泥胎,然后阴干,就可以进窑烧制了。”话虽简单,但制泥胎的过程最考验技艺和手法。因为不管大件还是小件,从头到尾全靠手工,就连制陶的工具,也是王万富自己动手制作的。
这门手艺,王万富练了30多年。只见他用一根竹篾一样的工具,轻轻划几道,一条狮子尾巴就出现在狮子屁股上,仿佛毛发立起,正在摇动。
一进王万富的工作室门口,正对门口的佛龛上,供着一尊金灿灿的千手观音。这尊观音,花了王万富半年的时间,“完全封闭,不出门,不见人,全部投入其中”。其实,同样的千手观音还有一尊,已经被辗转卖到了台湾。
早些年,王万富自己做了一孔小窑,用以烧制陶器,火候也全凭自己摸索拿捏。这几年,外界对他陶艺作品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他已经将烧陶的活承包给了几个外地龙窑。“自己专心制陶,其他的都不管。”
不过,烧制还不是陶艺的最后一步。烧制完成,王万富还要完成上色、复古的工序。直到这时,一件艺术品才算真正完成。
今年已满50岁的王万富,年纪还不算大,但他有时也感觉力不从心,尤其是制作大型陶艺作品时。“制陶很耗费体力和眼力,如果现在再做千手观音这样的作品,就有些吃力。”他说。
也是这个原因,王万富想到了培养接班人。“现在的徒弟是我的侄儿,从13岁就跟着我学陶艺,最欣慰的是我儿子也喜欢这个。”王万富19岁的儿子王古祥,正在西南交大读大一,学的建筑专业。
王万富觉得,建筑和陶艺也有相通之处,父子俩也经常交流心得。放假回家,王古祥也会给父亲打打下手。
从去年开始,王万富开始在暑假和寒假开办公益教学,在广汉市文化馆义务教授小学生“玩泥巴”。“作为非物质文化传承人,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把这门手艺传授给别人。”王万富说,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传统文化和技艺断代。
去年,广汉市文广局和共青团广汉市委等部门,向王万富授予了一块“汉州陶艺传承基地”的牌子。关于基地,王万富还有自己的打算。“已经包了家后的两亩地,下一步准备成立一个体验基地,让更多人来体验陶艺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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