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南开封鼓楼区中心区域南书店街深处,坐落着一处仿古二层建筑。一抬头,刻有“开封木版年画博物馆”几个大字的匾额映入眼帘。历史的魅力如馥郁的酒香,从薄雾中飘散而来。
这座博物馆的创办人是69岁的任鹤林,也是河南省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木版年画传承人。40年来,他苦心求索传统木版年画历史,传承、复兴、创新传统年画制作工艺。用他的话来说,“这一辈子,就活给了木版年画。”
40载“门上春秋”
踩着昏暗的阶梯,踏上二楼,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200多平方米的木版年画博物馆内,摆满了任鹤林从世界各处搜集的史料及年画,展板、老照片等展示了木版年画的“前世今生”及制作工艺。在雕版工作室的桌子上,放满了已完工的版,整个屋子单调却饱满。
1970年,任鹤林毕业于河南大学美术系,1978年从兰考调到开封参加开封朱仙镇年画出版社的筹备工作。从此,他便与木版年画结下不解之缘。
“偌大的河南,竟找不到一张原汁原味的木版年画,没有了历史,何谈传承?”刚刚从事木版年画的收集工作,任鹤林便陷入了老版年画和雕版踪迹难寻的困境。
任鹤林说,开封木版年画虽然历史悠久,但和天津杨柳青年画、四川绵竹年画等相比,却命运多舛,尤其是历经战争和“文革”后破坏严重。为了恢复传统、梳理发展脉络,任鹤林毫不犹豫地踏上了找寻老版木版年画的征途。
1985年,听说上海鲁迅纪念馆藏有一批开封木版年画,任鹤林随即前往探寻,却前后两次遭到拒绝。偶然的机会,他得知鲁迅先生收藏的年画是兰考老乡、著名的版画艺术家刘岘所赠。于是,任鹤林拿着刘岘的亲笔介绍信,终于近距离观看到这批他眼里的“珍宝”。
“当看到工作人员戴着白色手套,推着放有古老年画的车向我走近时,我有点儿不敢看,有种见到宝贝的敬畏之心。”任鹤林回忆说,这26幅珍品对中国木版年画的研究工作意义重大,其中,《刘海戏蟾》被公认为朱仙镇木版年画乃至中国木版年画的巅峰之作。
正是这份热爱甚至痴迷,任鹤林后来专门组织了一批技法娴熟的手艺人,将这26幅年画重新整理、复刻,供以套印、传播。
40年时间,任鹤林走遍全国各地,遍访名家,累计投入60多万元,终于搜寻到300多件珍贵年画史料(复印件)及1000余件年画作品,并对刘岘、鲁迅、刘铁华、王子珍等人为延续开封木版年画作的贡献进行挖掘梳理。
2007年,任鹤林出资创办开封木版年画博物馆,这也成为国内外年画收藏研究者必去之所。
寸步不让的“手上工匠”
一把刻刀、一块木板、一双布满老茧的手,一幅画卷说尽沧桑……这就是任鹤林40载的执著坚守。
有人说,木版年画是任鹤林少有的锋芒,这种锋芒背后,是他对木版年画单纯而炽热的守护。
经过多年来对传统年画细致深入的研究,任鹤林提出,开封是中国木版年画的发源地。“唐代业已成熟的雕版技术和宋代纸张术的广泛应用,是开封出现最早的版印门神画的关键所在。《东京梦华录》和《清明上河图》关于木版年画的记载和描绘,可为佐证。”
人们普遍认为,木版年画发源于朱仙镇,任鹤林却指出这“是违背历史的”。不过,他强调,“我对起源的较真并无恶意,但一个涉及中国文化起源的历史问题,其定名、定位的准确性非同小可。”
除了学术上“较真”,对于开封传统木版年画技艺的坚守,任鹤林也寸步不让。用他的话说,在木版年画上能找到中国的“工匠精神。”
“当看到有些所谓的艺术家,不负责任地把年画随意炮制时,我的心在流血。”任鹤林说。退休前,他组织开封年画老艺人一起,将搜集来的300多幅年画按1∶1比例复刻,要求从画面到文字一律服从原版,力求恢复原画原貌,精益求精。
在复刻的年画上,任鹤林特别强调艺术的原真性、造型色彩的精准性。他坚持遵循雕版套印工艺,每一条线都是一点点还原绘制而成,一刀一划皆见古画神韵。
“那段时间每天凌晨1点前没睡过觉,身体健康也大受影响,但我不后悔。”重新刻版历时6年,任鹤林硬是用年迈的双手握着刻刀,一丝不苟地与质量较劲,完美再现开封木版年画的历史风貌和艺术魅力。
如今,年近古稀的任鹤林,在工作台前一坐仍是几个小时。成年累月,手上的茧子积了一层又一层。“人这一辈子只有专心干一件事,才能把这件事干精干好。所以,我到死也得为木版年画奔走呼号!”任鹤林说。
寻找木版年画“接班人”
在木版年画博物馆中,放着扑克牌、贴纸、丝巾、T恤等新潮的物件,似乎和有着历史气息的年画格格不入。
而细心的人会发现,这些小东西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都印有木版年画图案。作为博物馆对外开放时的宣传纪念品,这些都由任鹤林自费制作。他希望通过这些现代产品,让木版年画和年轻人之间建立“链接”。
这也是任鹤林和他的博物馆想尽办法宣传开封木版年画的举措之一。
“工艺品商家们为了提高销量,多用印刷品来替代手工年画。”任鹤林的儿子李力说,“若干年后,如果没有人继承雕版师的工作,雕不出好的作品,印不出创新的样式,恐怕连商家也得另谋他路了。”
事实上,优秀传统文化弘扬并不容易。任鹤林最担心的就是传统木版年画工艺的传承与创新问题,尤其是今后的年轻人不再喜欢木版年画。
“年画技艺在传承方面已是青黄不接,如果再不大力培养传承人,开封木版年画技艺将面临中断的危险。”为了让木版年画长久传承下去,任鹤林不断外出参展、演讲,与多所高校建立联系,将自己的博物馆作为高校艺术实践基地,义务为学生授课解惑。
然而,木版年画的绘制、雕版、印刷程序繁杂,让年轻人接受起来需要时间和过程。对此,任鹤林也有清醒认识:“艺术要不断发展,就要不断创新,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因此,任鹤林不但注重在国内研究木版年画艺术,还赴德、英、意、法等国以及中国台湾、香港等地进行年画专题展演,且著述甚丰。
“我们现在急需一大批任鹤林这样的优秀人才,赋予非物质文化遗产更强的生命力,发挥出民族文化特有的品牌和资源优势,同时构建‘非遗项目+保护+技艺传承+传习普及+产业转化’的合理发展结构,才能更好地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郑州大学文化产业中心主任汪振军教授说。
让任鹤林感到欣慰的是,国家越来越重视木版年画的抢救性挖掘,这更坚定了他对木版年画的信心。
他说,“等了40年,终于盼来木版年画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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