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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手上的疤痕 是中国瓷器的未来

中艺网 发布时间: 2016-12-07



在景德镇学艺,少年学徒,一般3年学成出师。学徒生涯中,双手冬天被冻伤、布满刀伤是经常的事。当经历身体受到冰冻、双手布满刀伤、眼睛提前老化、肩颈劳损、各种孤独、隐忍之后,他们觉得,成功又离他们近了些……

  在他们身上,我们仿佛看见了中国瓷器的未来。

  谋生,是来景德镇拜师学艺的初衷

  穿过一条条石子小巷,一个独栋的房子呈现在面前,张纪文出来接我们。

  1986年出生的张纪文,已经入行14年。和他一样少年时代就从家乡来到景德镇学徒的人是一个很大的群体,被人称为是“拜师学艺的景漂一族”,而今他们已经成为景德镇瓷器事业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们大多数来自景德镇周边的城市,九江都昌、鄱阳湖、乐平、抚州的会比较多。“谋生”或许是在他们开始用得最多的一个词,对于出身家境贫困的他们,学好一门手艺就可以养家糊口,生存需求是他们刚到景德镇拜师学艺的初衷。

  他们大多是跟随老乡或者亲戚背井离乡,在少年时代就来到景德镇拜师学艺。从此,便和陶瓷结缘,有的一做可能就是一辈子。


  谋生不易,手艺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匠人,自有其道理,其中心酸有几人知?

  学徒,是一部匠人成长的血泪辛酸史

  聊到拜师的经历时,来自乐平的潘飞记忆犹新。10年前,生于1991年的潘飞带着烟酒水果到师傅家认门,请师傅吃饭,再交几千块钱学费,就开始了自己在景德镇拜师学艺的生涯。

  很多都是经过亲戚朋友辗转介绍,找到一个好师傅,拜师后,就在景德镇开始了3年以上的学艺阶段。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始有终。

  “学徒,真的是一件太难熬的事情了。我身边很多做了3个月,或者半年就干不下去的人”。聊到半途而废的故事时,张纪文总是会带着惋惜。“更有人学了快3年,临近要出师时却放弃了,确实太可惜。”


  学徒,实在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景德镇陶瓷制作工艺分成72道工序,每道工序所教授的东西都不一样。张纪文回忆起学徒岁月,久久不能平复。

  他当时学利坯时,最难熬的就是冬天。那个时候没有空调暖气,每次利坯时需要把很干的坯放在冰冷的水里面,泡个十几秒,并且一双水都必须放在冰冷的水里面,冷的时候水是有冰块的。


  学利坯的每一年,手都会生冻疮,十个指头没有一个好的,但靠手吃饭的他们,必须得坚持下去。

  还有要命的磨刀(修坯的一道工序),更是一部双手的流血史。磨刀时,要特别特别小心,因为太容易割到手,流血是经常的事情。特别是在当学徒时,一不小心双手 很容易全是刀伤,没有一块好的,坯上可能都沾满了鲜血。所以你会发现,修坯的师傅的双手基本上都贴满了创可贴或者胶带。


  今年32岁的谢浩飞已经入行17年,他主攻人物、山水画。有时候一画就要画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都是保持一个动作,双眼集中瓷器上,聚精会神,特别费眼睛,而且肩颈非常容易劳损。

  尽管才32岁,可是他明显感觉体力不支,很容易出现肩颈疼痛、腰椎不舒服的情况。 “15岁开始学徒,那个时候年轻,哪里知道什么叫疼痛,这种劳损其实在学徒的时候就开始了。”说完,谢浩飞戴着帽子,继续在盘子上画他的“喜上眉 梢”作品。这幅画,已经花了他一天时间了,差不多已经成型。


  学徒没工资 熟练工修坯一个8块

  张纪文回忆起学利坯的那几年,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要自己做早饭,白天跟着师傅在东家做事,吃饭一定要比师傅快,不然就要少吃。没有休息的时间,一直要到晚上6点半下班。

  当然,这还没有结束。张纪文还要到表姐家接着打杂做事到晚上十一二点,用劳动来换取住所。

  学徒那几年是没有工资的,师傅家条件好的,可能会包吃包住,但师傅家条件也不宽裕,学徒们就要自己解决吃住问题。张纪文回忆起当时跟师傅学艺都是吃住自己的,他通常20元钱就可以用一个月。

  刚刚出师时是很难立足的,一天的工资也就几十元。需要经过两三年的沉淀和认可,价钱可能会更高些。拿修坯来说的话,一般一个熟练工可以一天修40个左右大器 物,平均8元一个,如果修的是瓶类,一天价格还要少一些,差不多260元左右一天。不过行情不好的时候,像2008年,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可能3000元左 右。


  师徒情谊,这种纽带已经很难得

  在中国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上,师傅口手相授是一种特殊的关系形态。我们素来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传统,有着千年历史的景德镇,这种师徒关系,更为常见,也是促进景德镇瓷器业发展的重要保证。

  “从拜到他门下第一天开始,我就把他当做父亲一样看待。”聊起师傅时,张纪文总是带着崇敬之情。对张纪文来说,师傅不仅是师傅,也是父亲,更是他的偶像。


  初为学徒时,对待非景德镇本地人的张纪文,师傅是有所保留的。而一次意外事故,让师傅对这个年轻人卸下了防备。当时师傅爬上楼梯钉钉子,不慎滑落,为护师傅周全,张纪文二话没说,垫在地上。师傅看到了张纪文的真心,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倾其所学,教授于他。

  对于师傅都会留一手的情况,张纪文觉得其实这是个常态。每个师傅都是给自己留一手,但是师傅留不留一手,其实都是无所谓,取决于自己的学艺用心程度。

  一个师傅正常来说都会带三个徒弟,这三人就成为了师兄弟关系。一般来说,师兄弟之间的关系非常融洽,每天都在一起生活,朝夕相处,就如亲兄弟一般。

  学徒选择制瓷工序,其实是存在级别之分的


  学徒们拜师后,师傅都会根据情况定一道工序,让徒弟们花3年时间研习。在这3年时间里,你只干这一个事情,直到出师。所以,选择专业,是学徒们极其关键的一步。

  尽管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也没有什么行业歧视之分。但是,在制瓷的72道工序里面,在老行当中,还是有细分区别的。

  拉坯的需求量很大,在景德镇很受欢迎,并且是每天结算工资;利坯因为技术含量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来,在工种里面更受抬举些;而绘画、施釉和掌窑等工序受欢迎和尊重程度依次变弱。


  有人学拉坯,有人学利坯,有人学绘画,有人学填色,有人学施釉,有人学掌窑。当然,也有极有天赋和吃苦耐劳精神的人,花3年时间不仅学会了一门技艺,更学会了更多其他技艺。但是,这样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

  学成后,转型还是继续坚守,是一个问题

  完成学徒生涯后,有人学成继续坚守制瓷行业,也有人转型。学成的人转型会有很多,可能学成之后从事这份工作几年才发现,可能最终不怎么适合他,于是转型做其他工作。学艺三年,有可能还是一场空。

  当然,也有不少景漂一族凭着自己的勤奋、天赋在自己的工种里面获得一席之地,成立自己的品牌,甚至夺得名号。


  在青花分水领域中自成一派的王晨风就是其中的代表。王晨风十七岁入行,二十余年间潜心钻研青花瓷绘画技艺。他的学徒生涯也对他后期发力产生了巨大影响。经过多年的学艺和自己的不断努力,如今,王晨风一个青花杯子在市场上售价都在大几千。

  像王晨风这样的故事在传统拜师学艺的景漂一族中是非常有励志效果的。很多学徒,希望能够像王晨风一样,通过自己的努力收获成功。


  在景德镇走访的时候,来这里拜师学艺的少年们依旧不少。他们幼稚的脸上,带着洒脱和纯真。在工作间里面,带着利坯、修坯的闹声,也回荡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聊到未来,他们有的说,“我会像师傅一样,一定要在这个行当里面干出点儿名头才得行!”

  或者说,“谁知道我以后会做什么呢?反正我现在是喜欢的,喜欢就好好学好。”来自乐平的小王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做了个鬼脸,看了一眼远处不苟言笑认真修坯的师傅,然后还做了个“嘘”的动作。

  景漂一族访谈录

  胡贤华:江西省陶瓷美术师,85后,景漂14年


  刚开始学徒的时候,从线条到颜料,样样都不能落下,在纸板上画山、画水、画石头,学得认认真真。

  那个时候也没想太多,就觉得先画着,画着画着就能熟练了。”

  有了基本功后,我就开始在瓷器上练习。师傅能画,靠的是经验,但很多东西言传不了。我就找来画,一幅一幅临摹,直到在瓷器上也能画得得心应手。

  第一年学徒,交了拜师的钱,我就没有收入,还要自己解决伙食。第一年,过得有些艰辛,但事实证明,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

  黄致鸣:人称“黄罐罐”,景德镇第一批做茶罐的人,30岁,景漂14年


  做了瓷器十几年,做到现在感觉做着有点害怕,但又觉得很上瘾。特别是在景德镇这个高手遍地的地方,越做越觉得自己渺小,越做越发现瓷器的水太深了,害怕做不出好东西,感觉到害怕的同时,当做出好东西时又很有成就感。

  卢良才:30岁,景漂13年


  有一年烧的碗,回家带了50套回去,老父亲东一套西一套送了个干净。当时我还是很伤心的,因为这不是认可我的表现。

  现在好多了,曾经对我做出来的东西嗤之以鼻的父亲,也毫不犹豫地把养了一年大肥猪的收入拿给我,让我好好地去干,不要有一点点为经费的烦恼。我想,这也是一种幸福吧!

  潘飞:25岁,景漂10年


  学徒真的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不过耐得住寂寞,坚持下来,你会发现原来受的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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