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岁作家马识途忆革命:做地下党时不断更换职业
[中艺网 发布时间:
2014-08-05]
上世纪初叶,四川忠县石宝乡坪山坝上有一户马姓人家,父亲马和琼,字玉之,其子女按照叔伯兄弟的排行,老三马士弘,老五马识途。一个世纪过去,马士弘已103岁、马识途也满了100岁,这对见证了百年中国历史的亲兄弟不仅依然健在,2014年火热的夏天,兄弟二人又绽放出让人惊叹的生命与智慧火花——双双在北京三联出版社出版了各自的百年“观感”,为四川文坛增添了一道遒劲的风景。
7月28日,103年的 《百岁追忆》与100年的《百岁拾忆》在生命的高峰相会。8月4日,两位百岁兄弟的新书还将在成都购书中心举行首发式。
与两位百岁老人聊天是一件幸事。我们一起来听听他们的精彩回忆。
这是他在漫漫其修远的长途跋涉中的跫音。这是他为追求遥远而朦胧的彼岸而沉浮沧海的回忆。这是他在近百年间所见所闻所思所感的东鳞西爪。他讲的可能不是真理,却是出自肺腑之言。错误的真话远比虚伪的假话要好。这本书不求上榜畅销,能供知音消闲足矣。也许从中可以寻到某些零金碎玉。 ——摘自马识途《百岁拾忆》
第一次更新名字、每一段身边故事都是历史
记者:家常话,还是从两位老人的名字说起吧。一个“士”、一个“识”,像是同音的辈分字,又颇能代表两位老人的人生特质——职业军人和革命作家。
马士弘:如果说到父亲给起的本名,我叫马千毅。马士弘这个名字是我小学老师给起的,《论语》上有“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不过,我一直把这个名字藏着,直到1949年起义后,一切都变了,我就干脆把旧名字也改了,用了马士弘。不过在老家,大家仍叫我马千毅。
马识途:我的原名是马千木,高中文凭上就是这个名字。考西南联大的时候,我已经是有多年革命经验的地下工作者。当时敌人正在湖北、四川各个地方追捕我,不可能再用本名。我就在原来的名字“木”字上边加了一撇,叫马千禾。入党的时候,我用了马识途这个名字,表示自己终于确定了人生的道路,自然是借用了“老马识途”的寓意。
记者:许多人从马识途老人的《夜谭十记》了解了过去岁月的风貌,年轻人就算没有读过马老的小说,也通过姜文的电影《让子弹飞》知道了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历史。那些故事是真实的吗?
马士弘:我们小时候正处在乱世,四川出现了很多土匪,家乡也发生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读小学时,就发生过一件很奇怪的事。新任县长来忠县报到,快到县城时不慎落水溺亡,可是这边欢迎仪式已经开始,鞭炮都要点了,怎么办?县长秘书决定冒充县长,县长夫人也同意了。那时,我父亲在县里当议长,假县长还来我家拜会,我见到过。我觉得这个故事我是讲给五弟听过的,他有心,后来写进了他的小说。
马识途:我在做地下党工作时,为了掩护,不断更换自己的职业,当过教员、小公务员和行商走贩……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过交往,认识了许多普普通通的人,他们给我摆了许多我闻所未闻、千奇百怪的龙门阵。特别是我还在小衙门和机关里结识了一些科员之类的小人物,听到了我难以想象的奇闻异事。这些人物和故事深深地沉积在我的记忆底层,为我后来创作提供了素材。
百年兄弟情,共筑救国图强梦
记者:《百年追忆》中有这样一段:1939年春节,在忠县老家,马家大哥大嫂主持阖家大小团聚。席间老父突然感叹:“此时不知老三、老五在抗日前线情况如何?”全屋戛然寂静,传来母亲的啜泣声。你们怀抱救国图强之志离开家乡后,在那样的动荡岁月,兄弟之情如何维系?
马士弘:父亲一度从政,在周边地区担任议长、县长。他一直关心家乡的教育,积极举办教育,鼓励青年人回归校园。他在忠县兴办的“东区初中”,不仅可以读“唐诗宋词”这种千年不变的传统文化,还能看到从广州、武汉寄来的革命杂志和传单。
我高中毕业后考入北平中国大学,为了抗日,我决定投笔从戎,转考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毕业后走上抗日前线,参与了上海淞沪战役、宜昌战役、常德战役、保卫武汉大会战、石牌要塞会战等五大战役。“战士军前半死生……孤城落日斗兵稀”,在无数次防守战斗中经历了各种险情。
虽然我和五弟走的是不同的路,但我们兄弟的情分却一直在。1935年,五弟在扬州中学读书时,因为宣传抗日被殴打,被抓进了监狱。我闻讯后从江苏丹阳赶到扬州,在当地工作的军校同学帮助下,把五弟救了出来。1936年,五弟考上了中央大学,恰逢我生病住进了南京的医院,他就每天下课到医院服侍我,直到我痊愈。
马识途:1936年我考入南京中央大学化工系,想的是“工业救国”。后来在进步同学的影响下,我加入了地下党的外围组织——南京秘密学联小组,参加了地下党领导的抗日救亡运动。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我离开了学校,接受党组织的安排到党训班学习。1938年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走上了“职业革命”的道路。
三哥自小就和我亲密,虽然他从军校毕业后一直在国民党嫡系部队,却是以一个抗日军人自命,在政治上也采取中间态度。我们虽然信仰不同,但兄弟情谊从来没有生分过。1941年中共鄂西特委出事后,三哥奉父命专程到重庆,想尽办法和我取得了联系,护送我回忠县老家隐蔽。
马士弘:1949年底,我所在的国民党兵团在成都起义。1950年1月1日,我作为联络官到成都解放军司令部报到。走进司令部,就看到了五弟马识途,真是惊喜交加啊。
马识途:从1941年我们兄弟相聚后,一别就是8年。成都解放后,我知道三哥在大学学过经济,认识一些工商界知名人士,就介绍他去了成都工商联。从此,他脱下军服,加入了成都的经济建设行列。
百年家风:布衣粗,菜羹香,意自直
记者:所谓百年沧桑,正如两位老人的坎坷经历。巨大漫长的人生磨难,是生命的锤炼,这其中肯定有可以为我们年青一代所汲取的人生营养。
马士弘:在忠县老家,中学毕业后,父亲没有去留学,选择了在家务农,经营祖传的“扶风记”酒坊。以家为生,俭朴成为家风。家父的格言是:布衣粗,菜羹香,意自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兄弟姊妹均能遵其教诲,传至后辈,是我们不被任何困难压倒的精神力量。
退休后,我开始学写唐诗。唐朝诗人刘长卿诗中有这样一句:白首相逢征战后,青春已过乱离中。这也是我们兄弟二人的人生写照。1991年春节,我们家所有在成都的弟兄妹及后辈50余人相聚,大家商议由我来撰写家史。我先后三次回到坪山坝探访族人,历时4年写成了初稿。然后,兄弟二人又反复修改,直到1999年,才完成了8万字的《四川忠县石宝乡坪山坝上坝马氏家史 先父马玉之生平述略》。传之后世,希望子孙们能从祖辈艰苦创业、尊老爱幼、忠公为民的业绩中汲取生命的养料。
马识途:人生就是要不断进步。1988年,我开始使用个人电脑,当时没有这么多的输入方法,显示器也小,很吃力。后来我学会了五笔输入,还用五笔打出了200多万字的作品。
很多人问我们的长寿秘诀,我们兄弟总结出了长寿三字诀:不言老,要服老。多达观,少烦恼。能知足,品自高……知天命,乐逍遥。我兄弟二人,生于书香之家,长于战乱之中。自幼同食同寝,读古籍,聆家训,养成刚毅近仁之德行,同怀悲悯报国情志。虽异翮分飞,终殊途同归。现在,我们两个都到百岁,同时各出一本书,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人间佳话了。
记者手记
从片段感受世纪风采
6月28日,首届马识途文学奖在四川大学颁发。记得一个镜头:亲临现场的马老一路迈上几段台阶,走到会场大门时,一手拄杖,一手提笔,在嘉宾留言簿上留下了苍劲的墨宝。
7月23日下午,记者来到马士弘老人家。马士弘住在成都小巷和平街,上到4楼单元房要走8段台阶。保姆大姐说,他从来不要人扶,都是自己上下楼。一见面,上午去五弟家相聚回来的马士弘老人欣然讲起“兄弟相会,留了好多合影”的事情。记者 黄里
8月4日,两位老人要在成都购书中心参加《百年追忆》《百年拾忆》的新书首发式。届时,读者可以感受什么是人生的世纪风采。
延伸阅读
人间少有佳话
百岁共写传奇
《百年拾忆》是著名作家马识途的回忆录,共22万字。该书用真切坦诚的态度,记录了百岁人生路中的所作所为所见所思,回忆了自己童年趣事,详解了自己的革命生涯。
《百年追忆》是原国民党少将、抗战老兵马士弘一生坎坷的回忆,时间跨度达103年。在这部7万字的书中,作者记述了父亲在四川办教育、剿匪、对付大地主刘文彩等颇具传奇色彩的往事;目睹日本侵略者的暴行从而投笔从戎,在抗日战场奋勇杀敌;在起义后参加新中国建设,历经艰辛,九死一生,在不同岗位工作的经历。
马士弘与弟弟马识途的故事极具传奇色彩。解放前兄长为国民党军官,弟弟是中共地下党员;兄长是黄埔军校毕业,弟弟是西南联大毕业,年轻时所走道路相异。新中国成立后,兄弟俩在经历各种风浪后情谊更加深厚,现在兄弟二人均已百岁,同时写书回顾一生,可谓人间少有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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