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出版 杨绛题写书名

近日，由商务印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清华大学主办的“《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第一辑)新书首发式暨出版座谈会”在商务印书馆礼堂举行。104岁高龄的杨绛先生发来讲话录音。《外文笔记》整理者、德国汉学家莫宜佳、莫律祺，著名学者许渊冲、李文俊、张佩芬等专家作主题发言。座谈会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陈众议所长主持。

　　现存读书笔记中分量最重

　　商务印书馆有限公司总经理于殿利表示，作为我国现当代著名学者和作家，钱锺书一生酷爱读书，数十年的学术生涯留下了数量惊人的读书笔记。“钱锺书先生每读一书必做笔记，这些笔记体现了钱锺书先生不趋时、不逐利，竭尽毕生精力读书、思考、做学问的学者人格，是他留给后世丰富而珍贵的文化遗产。”

　　据于殿利介绍，2000年，钱锺书夫人杨绛与商务印书馆达成协议，将钱锺书的全部读书笔记影印出版，名为《钱锺书手稿集》，共分为《容安馆札记》、《中文笔记》、《外文笔记》三个部分。《容安馆札记》(全三册)、《中文笔记》(全二十册)已先后于2003年、2011年出版。“而《外文笔记》(全四十八册)的篇幅相当于前两部分的总和，是现存钱锺书先生读书笔记中分量最重、内容最丰富、价值最可观的部分，约计35000页，共211个笔记本，是钱先生于20世纪30年代至90年代间，循序渐进阅读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拉丁语、希腊语七种语言书籍所做的笔记，涉及题材包括哲学、语言学、文学作品、文学批评、文艺理论、心理学、人类学等众多领域。”于殿利说，“此次先期出版的《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第一辑(全三册)，是钱锺书先生留学欧洲时的外文读书笔记，涉及英、法、德语和少量的意大利语、希腊字母。第一辑的推出，将为《外文笔记》全部出版拉开序幕。”

　　在于殿利看来，这些读书笔记时间跨度半个多世纪，由于笔记属于草书体难以辨认，对编辑出版工作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所以，商务印书馆与杨绛先生商定一律采取影印出版方式，外文笔记48册，从2013年立项到完成需要3年左右的时间。又因笔记内容部分所涉语种众多，商务印书馆充分发挥外语编辑资源优势，配备相应语种编辑对目录、索引等进行编辑加工，并和外国专家充分交流，以保证全书的品质。”他强调， 此次整理工作最要感谢的是杨绛先生，“她以如此高龄做这样的事情，精神真的非常令人敬佩。”

　　杨绛题写书名

　　自钱锺书去世后，其读书笔记一直由其夫人杨绛精心保管。他一生攻读大量外国文学著作，本打算用英文写一部研究外国文学的著作，但始终未能如愿。对他来说，这些笔记可能是“没用了”。但杨绛始终认为：“他一生孜孜矻矻积聚的知识，对于研究他学问和研究中外文化的人，总该是一份有用的遗产。”

　　于殿利表示，这些笔记是钱先生从1935年起直至去世不间断地阅读西方文献的忠实记录，它的出版，可以部分弥补钱先生未能完成的西方文学和文化研究著作的遗憾，也可以使广大读者和学者全面了解钱先生对西方学术的阅读视野和思考深度，从而全面评价钱先生的学术成就。“杨绛先生一直热心推动、时刻关心着《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的出版动向。在交付出版社之前，她已经对手稿进行了初步的清点和整理，并亲自邀请外国专家对外文笔记进行整理和编目，早在《外文笔记》全面展开出版工作之初，杨先生就亲自为其题写了书名。”

　　在《钱锺书手稿集·外文笔记》出版座谈会上，不能亲临现场的杨绛通过录音方式表达了她的喜悦和欣慰之情。“他一直想写一部论外国文学的著作，最终未能如愿，他为之长期所做的外文笔记对他来说，已‘没用了’，但是对学习外国文学的人，对于国内外研究钱锺书著作的人，用处还不小呢！”在杨绛看来，这是一项巨大繁复的系统工程。“2011年《钱锺书手稿集·中文笔记》出版时，我不敢指望却十分盼望有生之年还能亲见外文笔记出版。承蒙德国汉学家莫宜佳和她的丈夫莫律祺热心帮助，清华大学、国家出版基金会支持，如今外文笔记出版了第一辑，全书问世也指日可待了。”

　　对西方文学掌握精深

　　1999年夏天，德国汉学家、《围城》的德文译者莫宜佳应杨绛邀请，为笔记进行整理和编目。对于第一次见到外文笔记，莫宜佳如此描述当时的感受：“一瞬间，叹为观止的西方文学全貌展现在我眼前，充满尚未解开的秘密。”此后她利用1999年和2000年的暑假时间为笔记编出了一份最初的目录。

　　2012年，根据出版工作的需要，《外文笔记》需要重新整理和编目，杨绛再次请来通晓多国语言的莫宜佳和她的丈夫莫律祺，共同承担起这项艰巨的任务。经过近三年夜以继日的不懈努力，他们将全部笔记按时间先后重新排序，分为六辑，并为全书和各辑笔记撰写了序言。他们精益求精，通过识别钱锺书的手迹，不仅编制出详细的目录、查正页码，还将目录浓缩为眉题文字，转化为各册索引，以便读者按图索骥。

　　“现在是电脑时代，有人会问：直接从互联网下载更方便？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地摘录笔记呢？这要看每个人的口味，需要强调的是，钱先生的外文笔记跟网上的资料不一样，它会激发读者和学者无尽的兴趣，启发他们做更深入的探讨。这些笔记是跟钱先生本人是分不开的，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反映出他对书籍的热情、惊人的语言知识，以及对生活的好奇和兴趣。”莫宜佳介绍，钱锺书的外文笔记内容丰富多彩。“有时候是优美的诗歌，有时候是通俗的笑话，在钱先生的笔记里感觉就像跟很有趣的人沟通，它们总是使你惊奇，让你有新的发现。”

　　“对我们欧洲人来说，外文笔记的内容是我们从小就熟悉的文字，可是钱先生精心挑选的细节常常出乎我们意料，令我们刮目相看。从这些笔记可以看出来，钱先生总是一读再读，不断地进行修改和补充，他们为我们提供了一次极其宝贵的机会，让我们看到一位大学者和艺术家的工作过程和思路。”莫宜佳说。

　　此外，她还提到，钱锺书外文笔记的书法飘逸，很有吸引力。“特别是他年轻时候的笔记，大胆的笔画很有神韵。他偶尔一次在笔记中插入图画，体现出细腻的观察和准确流畅的线条。我们知道钱先生计划用英文写一部西方文学史作为《管锥编》的后续。这个计划没有实现，但是外文笔记现在会不会有新的用途呢？我认为肯定给研究钱先生和世界文学的学者提供了丰富的材料。钱先生如此精深地掌握了西方文学，表达了他对西方文学的欣赏和尊重。可以说，外文笔记是世界文学史上的里程碑，可以为东西方文化交流搭起桥梁。”

　　20世纪中外文化比较高手

　　今年93高龄的钱锺书弟子、著名翻译家许渊冲表示，这套外文笔记的出版是“及时”的。“可以说，20世纪没有一个人在中西文化比较方面的学术成就高于钱锺书。外国人研究中国文化的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中国人研究外国文化的也没有比得上他的，所以他是20世纪世界中外文化比较的高手。”许渊冲回忆起1938年就读于西南联大时，钱锺书教他英文。“钱锺书讲怀疑主义，‘怀疑主义就是一切都是问号，没有一个句点’。当时杨振宁就因为这句话受到启发，后来根据这个原则打破了宇宙守恒定律，获得了诺贝尔奖。”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原所长黄宝生说：“我们去钱先生家里，他的笔记本几麻袋，现在把这些笔记出版是很了不起的工程，对长远的中国学术建设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他强调，“钱先生是我们敬仰和崇拜的学术大师，但是他成功的奥秘在哪里？他的成功不是偶然的，这些笔记本就是其中的奥秘之一。当下做好的学者从哪里开始学？就是从读书开始学。现在大家都说处于网络时代，下载非常方便，但那和自己读书是不一样的，要知道钱先生的《管锥编》是阅读积累多少书籍以后才写成的。”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郭宏安表示，自己是钱著的爱好者。“钱先生说过，‘古往今来思想体系这座大厦，还有一些可供利用的木石砖瓦’。我觉得钱锺书笔记具有很多的木石砖瓦的作用，有人重视大的东西，他用了一句话：‘废话一吨’；当忽视小的东西，他用了‘微言一刻’形容。其实重要的不是那‘一吨’，而是那‘一刻’。”在郭宏安看来，钱锺书的思想非常重要。“钱锺书对20世纪整个西方学术界的传统了解得很深。我作为一个法国文学研究者，我希望能够从他如何阅读法国文学和法国文学批评的地方找到一些供我学习之处，他提到的都是我们当代文学批评当中有所忽视但非常重要的点。”

　　翻译家李文俊也是钱锺书的崇拜者，并从他那里偷偷地学到一些东西。“我从图书馆里面借他看过的书，就能从中得到一些东西。我写过几篇讲西方人物的文章，其实都是看过他借过的书后写的。所以，钱锺书先生这些笔记本都是珍贵的资料，有心人只要从里面认真地挖掘，都可以得到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