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诚渊：真正的艺术需安静感受，不仅是看得懂

　　一百年前，“现代舞之母”伊莎多拉·邓肯以薄纱轻衫、赤脚起舞展示现代舞的艺术灵魂——“最自由的身体蕴藏最高的智慧”。如今，曹诚渊与他的舞者诉说着现代舞的“中国故事”。

　　入夜，北京抄手胡同46号的一家小剧场，来自香港的曹诚渊在狭小的演员化妆间接受采访。他身材瘦削，满面笑意，衣着随意甚至偏于低调，可是一双眼睛灵动，语速极快。他掌管着香港、广州及北京三家知名的现代舞团，对现代舞极为热爱。

　　曹诚渊出生于经商世家，十几岁时“邂逅”现代舞表演，深受震撼，由此便“不务正业”地迷上了舞蹈。1977年，大学毕业回港的曹诚渊，正徘徊于舞蹈与家业间的选择，台湾编舞家林怀民的一场演出促使这个苦恼的年轻人做出决断——1979年，建立香港首家现代舞团；1985年，来到北京舞蹈学院教授现代舞课程……此后30多年，游走香江两岸。

　　记者：舞蹈为何如此吸引你？

　　曹诚渊：舞蹈是一门很直接的艺术，每个人都有能力通过身体表达内心，这是一种很愉悦的经验。对我来说，世界上只有两个舞种，一个是现代舞，另一个是传统舞。任何传统的舞蹈都有固定的模式——跳芭蕾必须这样，跳蒙古舞必须那样……总之，是要把自己“磨”成别人眼中的那个样子。但是现代舞，你是跳你自己。这一艺术的最终目的是表现自己，而不是表现500年前的中国人或者西方宫廷里的王子和公主，虽然很美，但最美的还是每个人内在的感受。

　　记者：1985年你到北京教授现代舞时，人们接受起来是否存在障碍？

　　曹诚渊：当时也有很多人说，现代舞是舶来的，中国人就应该跳中国舞。而我坚持，现代舞并非舶来货。现代社会的中国人，应当用自己的方式讲述自己的感受。这就是现代舞在中国存在的意义。为什么一定是穿上300年前的服装、用500年前的音乐伴奏的舞蹈才叫中国舞，穿当代服装、用当代音乐伴奏的舞蹈，就不是中国舞？这是我们常常陷入的误区——中国就是传统的，西方就是现代的。

　　换句话说，如果今天不做现代舞，将来子孙问起21世纪的中国舞在哪里，我们如何回答？

　　记者：现代舞魅力何在？

　　曹诚渊：我们过去认为跳舞就必须要笑，漂漂亮亮。但是现代舞，幕一打开，你完全不知道舞者要表现什么。现代舞有趣的地方正在于它的不可捉摸与模糊。所以，每一个人走近她，都好像探索一个未知领域。这就是现代舞的魅力。

　　记者：坦率地讲，大多数观众认为根本就看不懂现代舞，会有距离感。

　　曹诚渊：真正的艺术需要有学习、训练的过程，才能欣赏。很多人听不懂古琴，但它的存在非常重要，因为它能提升我们的文化修养。那些让大部分人都懂的艺术，叫做流行艺术。比如电视选秀，大家都能“看得懂”。可是，当大家来到剧场时，追求的就不是单纯“看得懂”，而是欣赏艺术。真正的艺术需要你安静下来去感受，而不是仅仅“看得懂”。

　　记者：所以，你认为真正的艺术应该属于小众？

　　曹诚渊：对。你不可能想象古琴是大众的，难道为了让大家都听得懂古琴，就要把它变成街舞的节奏？这种艺术的存在，为社会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这一点很重要，否则我们的社会只有一种形态。每天打开电视已经都是流行艺术了，走进剧场还是一样，剧场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走进剧场就是为获得不同于世俗的体验。

　　记者：观众们习惯了快餐式的娱乐，还会走进剧场看这些“难懂”的舞蹈吗？

　　曹诚渊：我不担心这个问题，而且现在中国已经有一批年轻人愿意来看，这是一个很有朝气、很有潜力的群体。我觉得艺术家的目的并不是拼命吆喝人来看，而是专心把我们的艺术做好。

　　当有一天，我们的国家真正富强起来了，也许有人就会开始渴望拥抱那些能够真正滋润心灵的艺术了。今天的北京、上海、广州这些大城市，已经有了这种可喜的趋势，很多外国艺术家为此感到十分惊讶，他们从中感受到了中国年轻人思维的开放与活跃，这也让他们了解今天的中国为何如此，以及明天的中国将走向何处。本报记者 任姗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