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清远“米芾墓”探寻:缺物证和可靠文字
[中艺网 发布时间:
2011-06-16]
媒体竞相报道清远发现“米芾墓”
6月6日,“广东清远发现宋代书法家米芾墓”的消息一经发布,当即被各种媒体转载报道,成为新闻热点。
广东卫视、当地电视台纷纷到现场采访。至6月12日12时,在谷歌搜索“清远米芾墓”,结果超过90000条。
清远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高峰,是“米芾墓”的发现者。
今年4月,刚参加完去年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工作的高峰在秦皇山一带郊游,无意中在附近发现一个2005年重修的墓葬。墓碑上刻有“米元章”三字,这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这将是清远文物的重大发现。”回忆起当时的心情,高峰这样对羊城晚报记者说道。经过两个月的独立调查研究,高峰初步认为这正是北宋书法家米芾及其夫人的合葬墓,而清新县湴塘村的米氏族人,则是米芾嫡系后人。这一发现令当地人士十分惊喜。
据高峰透露,宣传部有关领导已经要求他做好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中央电视台采访。这并非高峰第一次发现古墓。2006年,从事地方文博工作的他曾发现过清远天堂山陈氏古墓。而今次产生如此效应,与米芾的名声有直接关系。
北宋书法家米芾,字元章。祖籍山西太原,后迁至湖北襄阳,世称“米襄阳”。年轻时曾在广东任职浛光县尉,后官至礼部员外郎,人称“米南宫”(南宫为礼部俗称)。能诗文,擅书画,与苏轼、黄庭坚和蔡襄合称“宋朝四大家”。
在人们的印象当中,米芾墓一直在今天江苏省镇江市鹤林寺黄鹤山下。1984年,当地政府斥资进行了重修。这次发现的米芾墓到底是真是假,成为议论的焦点。而广东清远无疑是话题的主角。
清远米芾嫡系后人及其先人墓葬
古墓所在的清远市清新县三坑镇,素以温泉闻名。在高峰看来,“打造中国旅游强县”不能仅仅依靠温泉。他在6月4日发表于《清远日报》的文章中建议当地政府在古墓附近“建立米芾纪念亭和纪念馆”。
而对于务农为生的湴塘村米氏村民来说,古墓仅仅是清明祭祖的地方而已。此前,这支“米芾嫡系后人”并不知道米元章就是大名鼎鼎的书法家,但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位太祖一直是家族中的荣耀。
村民米沛洪在族中事务起领头作用,一直主持祠堂修葺、清明祭奠等公共事务。他告诉记者,每年清明他们都会到秦皇山的古墓祭奠先人。在村中的米氏祠堂里,他参考了一些书籍,把自己对先人的仰慕写在2010年5月捐赠感谢名录的前言:“祖有治国安邦之功,官居文阁学士,礼部员外,胸怀韬略,才高八斗……”
“我是米元章的第28代裔孙。小时候就听爷爷说过,太祖米元章”,今年66岁的米子权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说,“是十世孙的时候把太祖迁葬在这里”。他十分清晰而自豪地告诉记者,他的先人曾是内阁大学士,做过高官。
真正促成他们和“发自宋室”的遥远祖先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2005年前发生的古墓被盗。米子权当时负责整理和重修古墓,见着并摸着了一些先人的遗物。据他回忆,被盗墓室中并没有先人骨骸,而在倒塌的墓碑后面,他发现了两尊没有骨灰的空“塔”,“塔”内各有一张铜牌。在空“塔”下面,安放着一块瓦片。
米子权向记者展示了当年自己誊抄的瓦片上的内容,这是他六年来首次公开这些文字。瓦片上并非画有地图,而是书有一段文字。其中提到此墓是宣统三年十月(1911年)重修,墓碑和空塔都是当时修葬的。更重要的是,瓦片上特别提到骨骸的埋葬地点,但米子权坦承,他从未挖出过或见过骨骸。
“这个是真的骨殖墓了”,看到瓦片文字内容后,高峰显得踌躇满志,“到时要是对中央电视台讲起来,可以更肯定了。”
专家:
缺乏物证和可靠文字,难以判断
在关注的热潮中,有人认为本次发现像曹操墓一样有炒作嫌疑,更有人质疑古墓的真实性。为考证墓葬真伪,高峰在这两个月期间,查阅了不少资料,也多次走访了附近村落。
在1935年撰写的民国版《清远县志》卷四中,高峰找到这样的信息:清远湴塘村的米氏是元代定居下来的,并有编写族谱的传统,他们“乃芾裔也,芾十世孙由襄阳于元世迁居湴塘”。
另外,村民向高峰提供了他们的族谱。在这本光绪年间编写的《米氏族谱》手抄本中,这样写道:“太祖讳芾字元章……太祖婆郑氏念六娘,生子友仁,合葬在獭凹背”。据高峰称,“獭凹背”是宋代清远的地名。
“这些材料只要不是今人写的,可信度就比较高”,高峰对羊城晚报记者说,“前人基本上都是认真考证过的”。于是,他推测:“清远米芾墓很可能是埋有米芾骨殖的真墓。”同时,高峰列举了一些其他理由佐证,如南方人有迁葬先人骨骸的习俗等。
对此,中山大学人类学系郭立新教授表示“这种情况蛮多的”。他解释道:“拣骨葬在华南十分常见,有时候还因风水问题迁葬多次”。同时他指出,墓碑后安空塔往往是纪念性质的,很难说到底是不是合葬墓。
多年从事南中国墓葬民俗、考古研究的郭立新对该墓的真实性持保留意见。“单凭后人讲述、宣统年间所立墓碑和难以自圆其说的族谱,难以判断这个是不是米芾的墓。”他对羊城晚报记者说,“得有属于当时的独特文字或物件才能证实”。
“我们听到这个新闻,也感到很突然”,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邱立诚对记者说,“过去也没有听说过有相关的资料”。他表示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还没收到清远地方上报的文字材料,因此,对具体情况并不了解,“不可以说什么”。
不能把族谱完全当作真实的历史
除了瓦片的内容,米子权还向记者提供了他们的族谱。在翻阅的过程中,一团疑云笼罩在本来就争议重重的“米芾墓”上。
在湴塘村的《米氏族谱》中,米芾以上的先人并无记载。根据《米氏族谱》上所写,太祖米芾的十世孙生于明朝宣德三年,即1428年,明朝立国已经60年。这与1934年版《清远县志》中的“芾十世孙由襄阳于元世迁居湴塘”矛盾。
同时,米子权、米沛洪等叔父辈村民向记者介绍,他们族中仅次于太祖的最老古墓是七世孙,位于元岗。而据族谱记载,七世孙生于永乐十年,即1412年,这距离元代也有一段时光。假若族谱所载成立,当米氏七世祖抱着刚出生的孙儿共享天伦时,他年仅16岁。
“族谱上的记载,有时候甚至会出现不到一百年里有几代人,或者几百年里却只有几代人的情况”,面对如此令人困惑的情况,郭立新教授并不感到愕然。“族谱是人们借慎终追远以整合和团结族人的产物,具有一定的工具性”,他指出,“一些族谱往往存在借托古代名人的问题,把家族和历史上著名同姓名人相联系。”
“好像我姓郭,老家的族谱就写祖上是郭子仪,我还发现很多姓郭的族谱,都以郭子仪为开基祖先。真是如此吗?其实很难说清。”
“不能把族谱完全当作真实的历史”,郭立新对待族谱史料价值的态度与高峰截然不同,“族谱中相距遥远的早期祖先有可能存在攀附现象”。
从族谱进入每个家族一开始,附会名人名士的现象非常普遍。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主任科大卫与中山大学历史人类学研究中心主任刘志伟的研究表明,华南的族谱编修在明清时期才广泛出现。明代嘉靖年间,国家开放民间建筑祠堂、编修族谱,但规定家族内必须有先人具有士大夫身份,才有资格修建。因此,不少家族中的士人都有意识地编修自己的族谱,争取祭拜祖先的合法性。
另一方面,“谁是祖先”也受到某些现实利益的影响。“依托大家认同的祖先,能够激发族群认同”,郭立新指出,在广西一些人群中,一个家族要团结另一个同姓家族,往往是通过附会一个共同的祖先来实现。
“族谱具有传说性”,针对族谱这种史料,邱立诚研究员表示需要看到其文献价值上的局限性,“年代距离越远,这种传说的成分就越大”。他认为,要寻找族谱中可信的地方,必须追溯到更前的版本。
“这个族谱只能说明清代末年的米氏族人对米芾的历史记忆,但历史记忆不等于历史真相。”郭立新总结道,清远“米芾墓”是真是假,还需要进一步的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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