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国学院院长谈儒学与“人际关系”

　　民生比民主重要 社群比个人重要

　　清华大学国学院院长陈来教授

　　在杭说儒学与“人际关系”

　　记者 王蕊 本报通讯员 王轶旻 整理

　　21日，清华大学国学院院长陈来教授，在浙江人文大讲堂作了一堂“儒学与当代社会”的讲座，精彩纷呈。篇幅有限，只能节录如下。

　　刚才，主办方请我题字，我想到《中庸》中“极高明而道中庸”七个字。朱熹解释“庸”：“庸，平常也。”“庸”为什么是平常呢？永久恒常的东西必须是平常的。天天吃燕窝、鱼翅、红烧肉，可以吗？不行。豆腐、蔬菜天天吃可以吗？这个可以吃。所以不能小看平常的东西，只有平常的东西才是恒常的。儒学有很重要的一点：日用伦常。在我们日常生活文化里面所体现的，即是道。

　　现在社会的很多问题就是出现在日用伦常上，最重要的如“父慈子孝”、“亲情”、“忠义”。很多传统观念现在都消失了，这也和我们整个传统文化在渐渐衰落有重要关系。

　　“儒”是一种社会角色

　　用字典定义，儒家是由孔子所开创，以孔子的思想为核心，已经传承2500多年之久的思想学派。

　　孔子继承了夏商周正统的思想，在先秦诸子百家的时代，儒家是百家之中的一家，只有儒家传承了古代中华文明，其他的各派均不主张传承，如法家就反对传统文化。并且，也只有儒家这个学派，在孔子以后不间断地以中华文明和它的价值为主体，传承创新。具体来讲，夏商周里面孔子最重视的是周公，孔子的思想很多是继承周公的思想，“敬德”，“保民”，都是周公的思想。另外，周公创造了礼乐文化发展的模式，这也是孔子所继承的。

　　除了继承夏商周，还有一点应注意，就是“儒”字在《论语》里面基本上没有出现，那为什么要称之为“儒学”？“儒”以前不是官职，而是一种社会角色，比如老师不是官职，但是是社会角色。什么是“儒”？有一种人叫师儒，在乡里面给老百姓教道义。孔子称儒家，因为他非常重视文化、道德教育。司马迁对理解儒家的特点，一是重视中华经典传承，二是重视社会伦理教化。司马迁的角度，相当有代表性。

　　儒家的经典体系

　　作为一个传承了几千年的思想体系，儒家是有一套核心的经典体系，正如佛教、道教都有一套经典的体系，而儒家的经典体系就是《五经》加《四书》。

　　孔子那个时代叫《六经》，但经秦始皇焚书坑儒，《乐经》散失了。反之在这一点上，汉武帝有很大功劳。首先，他以国家的名义，设立《五经》为经典，用国家力量保障、确立这五部经典为国家经典，设立博士，专门研究；其次，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把儒家思想作为当时的正统思想。

　　一千多年以来，我们都以《五经》作为儒家的经典，后来演变成《十三经》。《十三经》学习起来太多，宋代朱熹就把经典作了改编，把《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变成一个体系，科举考试更主要考《四书》，《四书》完全是儒家思想。所以，一个传统传承时间越久，其核心价值会渐渐浓缩成一个新的经典体系。

　　儒学核心是“变易生生”

　　讲到儒学核心的部分，第一叫做“变易生生”。《周易》解释易有三义：简易；变易；不易。“易”就是面对自然复杂的变化，能够掌握到它未来发展的某种规律，这是简易。《易经》本是用来占卜的，占卜就是了解变化。所以《周易》强调“唯变所适”，这是变易。“不易”就是变中的不变，掌握变化的常则。

　　三“易”以外还有个思想，就是“生生之谓易”，生命的不断发展运行变化，不是一般的变化，是生生不息的，带有生命哲学的意味。在变的时候不仅要看到生，还要注重“时”，《周易》中，“时”和“位”对理解卦爻变化很重要，卦的吉凶和它的时位有关系，周易说“与时偕行”，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与时俱进”。

　　儒家教你“怎么做人”

　　儒家特别重视道德价值。“志道成仁”，志道，就是你要有远大的理想，志向不要放低了，儒家的道就是道的理想。成仁，这个“成”就是完成和实践，我们讲的不成功便成仁，是用生命完成道德的理想和观念。志道成仁，你要以“道”作用你的远大的理想，为了“仁”的实践和实现，你可以付出你的全部。所以说，儒家的人生观之一，是崇德尚义，志道成仁。孔子讲“志士仁人”，这当然是最高的体现，其实“成仁”有各种各样的方式，不是一定要杀身成仁。

　　群体优先。有人说儒学是“人学”，是人或个人与群体关系的学问。儒家的人，是人伦关系的人。怎么做人？不是西方式强调的个人主义，而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中做人，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所以儒家的人学是以群体为优先。

　　再一点是“明辨是非”，儒家重视“义利之辨”，义利指公私，明辨公私才能分清义利。这在当初主要是针对士大夫讲的，掌握公共职务的人，最容易发生公私不分问题，而主要不是针对老百姓。

　　刚健有为，宽容和谐。刚健有为，即如《周易》中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而宽容，“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就是像大地一样能承载、包容各种事物。

　　中庸之道与忠恕之道。“忠恕之道”是一贯之道。“忠”指尽自己力量去做以完成义务，尽己之谓“忠”。孔子又提出对待他人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就是恕，推己之谓“恕”，也是孔子思想仁德的表现，要体恤他人，尊重他人。

　　儒家立场，归结起来10句话

　　归纳儒学的价值立场及其与现代社会的关系，有十句话，它们分别是：(一)道德比法律更重要。(二)社群比个人更重要。(三)精神比物质更重要，不要把物质利益追求放在第一位，但也不主张要消灭老百姓的欲望。(四)责任比权利更重要，体现责任的优先性。(五)民生比民主更重要，从孟子开始强调，“民为贵，君为轻”，只有百姓温饱生活，其他才有基础。(六)秩序比自由更重要。庄子觉得个人自由重要，而儒家更重视社会伦理秩序。(七)今生比来世更重要，主张现世主义。(八)和谐比斗争有价值，“对立反其为，仇必和而解”。(九)文明比原始有价值，站在文明基础上推进文明前进。(十)家庭比阶级有价值。

　　以上十句话跟现代社会息息相关，但不能说只有一种主义，十句话合起来才是儒家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