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上世纪80年代,我和景德镇陶瓷历史博物馆文物工作科的全体同僚,在明朝御器厂遗址,配合市政工程,进行了多次抢救性发掘,出土了大量御瓷残片,窑具和瓷窑残体。由于有关明御器厂的历史文献非常稀少,又由于受阶级斗争理论的影响,一些权威文章对御器厂存在严重偏见。因此,就像雾里看花,御器厂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而这些出土资料,对客观研究御器厂,无疑将发挥重要作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在日本有田学习了釉上彩和釉下彩技法。本世纪初,我从事艺术瓷制作,作坊的各种工序,如打杂,画坯,烧窑等等,我都乐意去做。
现在,当我用匠人的眼光回顾当年的考古工作,自然有许多新发现。当年有幸参加御器厂考古的人员并不多,而且现在绝大多数未从事考古工作。因此,把我参加御器厂考古的所见,所思,整理成文,供大家参考,是我的一份责任。拙文若能抛砖引玉,则是我的荣幸。尊敬的读者,您可以不同意我的推论,但请相信我在描述事件时的诚实。
唯一的苦瓜纹饰
在修复的成化斗彩中,有一个口径约八公分的小碗,通体绘两组藤科植物。纹样上部顶着口沿的青花线,下部不到底,而是绘了土地,地上长着车前草之类的小草。两组植物都植根于土地中,一组是葡萄依竹而生,葡萄有紫,红两色,紫色颜料在地下埋了500多年,依然光亮而透明,牢牢地附着在釉上;矾红却附着不牢,不当心就会被搽掉。另一组是某种藤盘小树而长,藤上长有三个果实,用釉下青料和釉上矾红点画而成,显示果实表面凹凸不平,同事白琨先生认为这种果实是甜瓜,当时谁也没有异议。那究竟是不是甜瓜呢?
多年后,我见到一副明宣宗朱瞻基的《苦瓜鼠图》,所绘苦瓜与该碗果实一模一样,可见这种果实是苦瓜而不是甜瓜。但苦瓜的苦字不吉利,而老鼠是人人喊打的动物,即使是现代也被法定为四害之一。在崇尚吉祥图案的中国,一般人是不画,或不正式画这两种东西的。但有个人不在此列,那就是皇帝,一般的禁忌对皇帝是不起作用的。宣宗朱瞻基是个不错的皇帝,在儿童时,因为大臣一句“好皇孙”,让他爸爸保住了继承权。自己当上皇帝后 ,在好好工作之余,还很会玩。《聊斋志异》中,《促织》这
个故事的引子,就是因为宣宗喜欢斗蟋蟀;八.九十年代,在御器厂出土过多种有宣德款的蟋蟀罐和鸟食罐,证明宣宗确实喜欢斗蟋蟀,而且喜欢养鸟。宣宗绘画也玩得很上档次,在今天评个美术大师,应当不成问题。喜欢小动物而又没有禁忌的皇帝画家画一副以老鼠和苦瓜为题材的画,那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宣宗的儿子朱祁镇比他父亲更贪玩,在当了十四年皇帝后,与他的大玩伴王振公公把御架亲征当着军事游戏,结果是大玩伴被自己人打死,皇帝被敌人俘虏。另一个结果则是朱祁镇两岁的儿子在此后七年间,得不到父母的爱护,陷于废嗣,立嗣的宫廷斗争中,只好与宫女万姐姐相依为命,成了一个苦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成化皇帝明宪宗朱见深。一九八七年,出土了一批成化早期的瓷片,这批瓷器无论器形,纹样和青花颜色,极像宣德瓷器。有趣的是,一部份器底书“大明成化年制”款,另一部份用同样的字体书“大明宣德年制”。这是否说明在长辈中,宪宗最尊敬祖父,在自己的御用器皿上,使用祖父的画样,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葡萄与苦瓜画在一起,有同甘共苦的意味。在当上皇帝多年后,让御器厂生产这样一种小碗,是否有与已经当上贵妃的万姐姐共忆当年艰辛的意味呢?
作者:谭际明(原任职于景德镇市古陶瓷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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