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化艺术品市场与“好玩”的关系

　　《学习时报》约的这篇谈文化市场的稿子已拖了半年。一是忙，二是没想好怎么写。就像茶壶里煮饺子，心里明白倒不出来。更像在自己鞋里动脚指头，自己清楚，别人不清楚。如今总算想出点头绪，写出来求教于各位贤达、诸公、方家。

　　文化艺术品市场如今为什么这么热？还能热多久？

　　谈任何事，渊源有自并非破空而来，必须从根上谈。

　　什么叫热？需先谈冷。

　　实际上今天的热对应了过去的冷，像北极一样的奇冷。

　　再追深一层讲，这所谓热是中国社会政治成熟的体现。因为社会政治不成熟，经济无从谈起，没有经济作基础，文化艺术品市场便是海市蜃楼，只有到天上去找。

　　如此这般，便有必要回顾一下不远的历史，30年前是什么样子，那时候的文化艺术品市场为什么不热。很简单，那时的文化是被革命的对象。你敢跟他说“收藏”，他敢跟你说“先把你收了”。你敢跟他说“拍卖”，他敢跟你说“先把你拍进去”，文化碰上没文化，完全驴唇不对马嘴，当然热不起来。

　　今天的青年人可以想象，当文化被革了命，文化人和艺术品一起被要了命，比“二百五”还不值钱，已达到冰点，能热得起来吗？

　　这使我忽然想起了爸爸吴祖光先生对我讲过的一段话：“国家领导者的思想文化知识构成应该和整个社会的文化知识构成相吻合一致，这样才有默契，社会才能发展。过去之所以出了那么多乱子，并不是好与坏的问题，而是互相搞不懂，互相不喜欢，不接受，所以才发生冲突。如今，江主席的思想文化构成圆融完整，学贯中西什么都通，才使很多冲突消失不见了，大量莫名其妙匪夷所思的问题，终于不是问题了。整个社会也好起来了。”

　　我觉得我爸说的这个“通”字特准，因为世界上的学问很多，懂不等于通，有些人越懂越不通。中医讲“不通则痛”。因此，“通”是人类行为科学上最高智慧的体现。

　　如今的文化市场的热度，在30年前是无法想象的。

　　今天的文化艺术品市场，之所以热，当然跟今天的党中央尊重文化艺术，了解文化艺术，喜欢文化艺术有绝大的关系。这里的关键词并非一个“懂”字，而是一个“通”字。因为世界上的学问太多，没办法全懂，也不必全懂，中医讲“不通则痛”，而有些人越懂越不通。因此“通”字才是人类行为科学上的顶级智慧。

　　我本人以为，过去也提政治、经济、文化，但文化总是被当成工具使，并没有真正尊重文化，而是把文化当猴儿耍着玩，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历朝历代的祖先们都喜欢的文化艺术为什么在40年前突遭厄运。几乎斩尽杀绝，艺术品和文化人的遭遇竟然那样的凄凉悲惨。

　　从 5000年古老文明的根基放眼今天，现在的热实际上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更热的情况还在后面，而且会永远热下去。

　　文化是什么？是区别武化的一种“化”，虎豹是武化的代表，牛羊是文化的代表，虎豹由于好斗凶残，已近乎绝迹灭种，牛羊由于温良谦和，至今繁衍不休。

　　艺术品则是文化的结晶，是人类希望的精神寄托，是全世界人们都顶礼膜拜、奉为神明的圣品。

　　艺术是什么？若从远古追溯，艺术就是巫术。敲击硬物怪叫狂吼是音乐歌唱的前身；跳大神就是舞蹈的前身。先民身上佩戴的装饰便是艺术品。艺术可以说是“骗人”的。一个破石头(玉)，一张破纸(书画)，凭什么值那么多钱。但这些破石头、破纸一旦浸入人类智慧，就变得价值连城，就能警人、喻人、醒人。

　　我们的祖先在数千年前因为没发明医药，靠的就是巫术治病，用此类艺术方法刺激人类精神，使之产生健康激素，收到病体不药而愈的神奇效果。此后巫术不断进化，终于成为了艺术。在这个意义上艺术对人类而言并非虚无的。而是有着非凡的物质意义与现实意义，维护人类心理健康，治疗人类身体健康。这也是艺术品能够在全世界普遍存在，并被奉为至高无上的根性所在。

　　任何一种社会都是极端复杂的，无论任何一个国家都概莫能外。由于职位不多，浪费了不少人才，由于钱财有限，低贱了很多人格，再如贪名的人不顾利、贪利的人不顾名，吹牛祸己、拍马祸人，很多人前半生费尽心机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混蛋，后半生又绞尽脑汁研究自己为什么是一个混蛋……话虽如此，真、善、美依然是所有人都愿意追求的境界。

　　再如，人生下来第一声肯定是哭，没听说谁生下来就哈哈大笑的，这说明苦难与生俱来，其最大的作用是为了给人类心理上制造大量的麻烦与不健康。

　　于是艺术便诞生了，其重大作用是对苦难人生的反动。如此这般，得出的结论是艺术将伴随全人类的始终。而艺术品市场的热与冷只是相比较而言的一种状态形式而已。如果从广义而言的大方向看，可以明确地说艺术品市场将永远热下去。甚至无论发生任何恶劣的情况，只要人类还存在，艺术便将生生不息。

　　清朝大诗人赵翼曾有诗曰：“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意指即便身逢乱世，也会有好的艺术出现，甚至更为精彩。正如乱世不仅出英雄，乱世照样出艺术品。这便为盛世收藏提供了更多的无尚佳品。

　　我的祖父当年曾参与创办故宫博物院。我家从民国上追清朝有记载的收藏便延续过六代。基于此，我以为中国的文化艺术品市场绝对不会冷只会热。因为中国人对自己祖先所创造的艺术品，已经崇拜到深入骨髓顽固不化的程度，这是任何外力都不能撼动，也无需质疑，更无需奇怪的。

　　这便是收藏与文化无法分割的关键所在，也是文化艺术品必将热下去的根据所在。

　　另外，我还要强调一点，那便是艺术品的核心价值，说白了就是两个字“好玩”！只有大家玩在一起了，是非就少了，玩儿命的情况就会更少了，社会就安定了。

　　“好玩”实际上正是全人类都乐于追求的伟大事业之一，是全人类最容易接受的事物。由“好玩”再往下延伸追问，得出的结论正是我们如今已成为流行词语的所谓“文化产业”。什么事情一成产业，就变得规范和正式了。“好玩”也立刻从法理上被得到承认，从自由无序的状态进入了政治、经济的层面。于是“好玩”有着非凡的政治含意，已被今天的社会给予了充分的重视。

　　但在这里应该提起重视的是，好玩归好玩，必须要有一个度的控制。因为玩得太自由，太随心所欲，玩出了圈照样出大问题。文化市场照样有稳定和管理的问题。固然民主很重要，但到底什么是民主必须弄清，因为过去正是弄不清什么是民主才发生了很多悲剧。

　　我们的国家有十几亿人，稳定和秩序是首要中的首要，文化市场的生态也需要均衡发展，建立政治秩序。现在的中国固然成就甚大，但在历史长河中只是刚刚起步，对民主政治也在试行摸索之中。稍有闪失，满盘皆输，一切乱了套，将无法收拾。

　　俄国作家屠格涅夫有一段名言谈当时的俄国政治：“新的东西不行，旧的东西已经垮掉，愚昧和欺诈撞击，整个社会像泥淖一样浮动混乱，仅余几个伟大的字眼‘自由民主’像上帝叹气的声音在深渊里掠过。”为了不让上帝叹气，我们还是稳妥些好，不能急于求成。

　　基于以上的评述，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艺术品市场乃是文化产业重要的一环。全世界最大的好玩项目如体育之奥运会、世界杯，电影之奥斯卡、戛纳，烟、酒、茶、节假日这些都是好玩的东西，是人类为了奖励自己才天才地设立了这些项目，音乐、舞蹈、戏剧、曲艺、杂技、旅游，总而言之，今天的中国不仅应该成为一个经济强国，军事强国，还应该成为一个最“好玩”的国度。这次第怎一个“玩”字了得。

　　最后我必须说今天的中国的确已经非常好玩，如成功举办了奥运会、世博会，但还不够，还要更好玩，玩无止境。我期待我们的国家早日变成全世界人民蜂拥而至，都来玩的、最好玩的国家。“非上上智，无了了心。”用健康有秩序的好玩来征服世界。乃是爱好和平的中国人民应引为天职的伟大责任。

　　我写这篇文章的用意十分明显，当然是为了“好玩”而已，岂有它哉！ 吴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