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惊现大量珍贵古瓷 疯狂古瓷搅动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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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12]
一个不胫而走的消息
搅乱了一座老县城的宁静
从今年8月开始,一个撩人神经的消息,在开县民间悄悄流传———在即将被三峡库区175米水位淹没的老县城人民医院旧址,有人挖出了大量珍贵古瓷。
此一消息,随着本地文物收藏者秘而不宣的收购行动不胫而走,一些外地口音的神秘人物随之出现在开县老城的古街陋巷;人民医院旧址附近的居民开始大量囤积废墟中挖出的古瓷片,待价而沽。
一座平静的古老县城,被一个从天而降的“财富馅饼”砸晕了,一些本地居民只要见到陌生面孔走近,就会小心翼翼地上前游说:“要不要古瓷?”甚而至于,有村民把家中厨房里装调料的坛坛罐罐都洗净拿出来,面不改色地告诉询价者:“这是乾隆年间的。”
历代古瓷如此集中的出现,是古窑遗址现世?还是一次巨大灾害的遗存,抑或是某朝“焚书坑儒”的见证?11月中旬,开县县委书记蒋又一获知相关情况后,立即要求相关部门展开调查。
12月1日,市文物局文物处从本报记者口中获知信息后表示,他们将立即派员进行调查。一场抢救保护三峡库区消落带文物的行动,由此拉开帷幕……
湖滨突现大批碎瓷
黑漆漆的夜色笼罩着开县汉丰湖,水声不时拍打着堤岸,发出“啪啪……”的声响。
远处,几个人影蹲在地上,一边挖掘着什么,一边悄悄地交谈着。在堤岸上,一个片状白色物体,在水的冲刷下露出了一个小角。同行带路的向导用手将其抠出,是一个破碎的瓷片。
“就是这个!”他压低声音惊呼。
就是这些小小的瓷片,在过去的几个月中让来自重庆、上海、深圳等地的文物藏家为之奔走,让开县民间一时间陷入争掘瓷片的狂热中。
时间退回到今年8月,开县骄阳似火。距离开县新县城约5公里外的开县老城,已经是废墟一片。在3个月后,这里将变成一个美丽的湖泊,对于拥有千年历史的开县老城来说,这是一次必须经历的涅磐。
开县老人民医院七八米高的废墟已经快被挖空。几十辆挖掘机所过之处,黄黑色的泥土取代了灰白色的建筑垃圾。
施工工地上奔忙的,除了挖掘机,还有一大群背背篼、拎口袋的人。他们紧随挖掘机而行,在新翻出的泥土中捡拾、抠挖着,将一片片碎瓷迅速扔进自己的背篼和口袋。挖掘现场,争夺在所难免。人们咒骂、推搡着……随着挖掘机的推进,新出现的瓷片又会引发新的纷争……
从8月开始,一个关于发现宝藏的消息在开县传开。“某人找到宝物,卖了巨款”的传闻不断在工地附近更新、变形,激励着更多的人涌向工地。
阿里巴巴的宝藏之门
薛峰是11月上旬在李刚家看到那精美的元代素三彩笔洗和汉代双耳瓶,以及一大堆碎古瓷的。
李刚告诉薛峰,这些东西都是从今年8月开始,陆续从开县老城县的老人民医院附近居民们手上收到的,绝大多数是按重量论价,每斤五元。
在告诉薛峰这个消息时,李刚那炫耀的表情让薛峰感到有些抓狂。他意识到,自己知道某些信息已经有些晚了。从那天开始,薛峰便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老人民医院旧址下很可能隐藏着一个惊人的大宝藏。
在开县收藏界,薛峰属于少壮派。30出头的他拥有近20年的文物收藏经验,对文物的知识和狂热并不亚于身边那些年岁更长的藏友。更关键的是,他拥有一家规模不小的企业,这足以为他去实现自己的爱好提供强大的经济支撑。
在开县,李刚也是一位资深文物藏家。不过与薛峰不同,李刚属于那种集清贫与清闲于一身的工薪族,他有更多的时间为自己的爱好去奔波。
李刚是最早获知老人民医院附近挖出大量古瓷消息的文物藏家之一,因此淘得不少宝贝。他把淘到的碎瓷片按年代和种类进行了分装。一下午的时间过去,薛峰在李刚家流连忘返。
从李刚家出来,已快到晚饭时间。薛峰匆忙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老县城。他知道,时间对于自己来说已经不多了,他怕再晚一步,那阿里巴巴宝藏的大门便会悄然关闭。
随着三峡库区175米蓄水的开始,开县老县城的绝大部分区域已经沉进了汉丰湖底,薛峰只能以山坡上刘伯承元帅纪念馆为参照物,判断出原人民医院的大致方位。
汉丰湖上,夕阳洒下的光芒随着波涛的起伏时隐时现,新湖胜景引得不少开县人驻足观望。薛峰无暇欣赏这恬静的美景,不过,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是让他蓦然想起了传说中祖父身上那神秘的金箔。
薛峰出生于一个大户人家,年幼时,父亲曾告诉他,他的祖父去世时,曾以金箔覆体。正是这个颇显神秘的传说,让薛峰打小便对古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时常幻想自己能像《夺宝奇兵》里的印第安纳琼斯博士一样,找到一个又一个惊世的宝藏。
“那是唐朝的东西”
汉丰湖畔,薛峰首先找到了熟人王兵。王兵家就住在老人民医院附近,薛峰想请他帮忙打探一下谁家有碎瓷。
闻听薛峰的来意,王兵拿出一个保存基本完好的青花瓷盘,让薛峰掌一掌眼。薛峰认出,这是一张清代青花瓷盘,品相尚佳。
王兵说,这便是8月份自己在老人民医院附近的泥土中抠出来的,当时瓷盘正好卡在两块条石的中间,因此基本没有破损。他煞有介事地说,有人出200元向他收购,但自己没出手。王兵告诉薛峰,要买碎瓷很容易,周边居民几乎家家都有。
在王兵的指引下,薛峰找到了一位姓余的拾荒者。老余从窝棚里拎出一个编织袋,麻利地将一大堆瓷件稀里哗啦地往外抖。在老余看来,这些碎瓷片和他平时拾掇的破铜烂铁没有任何区别。老余的举动立即被薛峰制止,他清楚,老余这一抖,很可能把价值不菲的宝贝瞬间变成一文不值的废品。
薛峰小心翼翼地从编织袋中将瓷片拨拉出,仔细地查看起来。很快,他便锁定了目标。
薛峰拿起一件青花瓶耳和老余谈起了价钱。青花瓶耳被塑造成一个兽面形状,在那一大堆碎瓷中,显得很是抢眼。他为这个瓶耳出价3元,老余却坚持要10元。
最终,双方达成一致,薛峰拿10元钱买下瓶耳,老余则将一个没有花纹的土陶碗和一个“陶盖”送给薛峰。
踏出老余的窝棚,薛峰长吁了一口气。他为自己的及时行动与好运感到庆幸。他知道,收藏这个行当运气很重要。10块钱能买到这样的青花瓶耳,已经是千值万值。
不过,薛峰买下瓶耳的最终目的却是为了得到那件其貌不扬的土陶碗。薛峰认定,那是件唐朝的东西,价值绝非瓶耳所能比。至于那个“陶盖”,尽管薛峰还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上的物件,不过他能够断定那东西也来自唐朝。
随后的一周,薛峰花了3天时间在老人民医院附近转悠。他几乎将搜集瓷片的居民家跑了个遍。不过,除了见到大堆的碎瓷,他并没有获得比第一天更大的发现。显然,附近的搜集瓷片的居民已经被人如篦子般梳理了一遍。不过,薛峰倒是发现搜集瓷片的居民们越来越精明,有人甚至从自家翻出一些陈年烂碗,谎称出自于老人民医院工地。
民间藏家的鉴宝档案
接下来的日子,薛峰仍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他从李刚那里打听到,开县另一位文物藏家金鹏这次淘到的宝贝更多。从8月开始,金鹏便发动全家在老人民医院附近淘宝,光瓷片就搜集了数千片。金鹏向薛峰提供了他此次找到并修复的瓷器照片十余张。他不仅和李刚一样对这些瓷片的种类进行了分类归档,还对这批以碎瓷为主的文物作出了书面分析。
金鹏的分析报告显示:老人民医院出土的这批瓷片年代跨度从汉代到民国,其中未出现断代。包括秦朝灰陶;汉代红陶、铅釉陶;唐代长沙窑青釉褐彩瓷;五代定窑白瓷、黑瓷;宋代耀州窑刻印花瓷、景德镇影青瓷、河南均窑瓷、浙江越窑、龙泉窑青瓷、磁州窑白地黑花瓷、江西吉州窑黑釉茶盏、四川邛窑青瓷、广元窑黑瓷;元代景德镇窑青瓷、白瓷、青白瓷、青花瓷;明代景德镇青花瓷、洒蓝釉瓷、霁蓝釉暗刻龙纹、描金瓷;清代景德镇青花瓷、五彩、青花五彩、粉彩、青花釉里红瓷;民国青花瓷、粉彩瓷、印刷纹彩瓷。以及汉代花纹砖、汉唐瓦当、唐宋砖雕、明城墙砖、明清铭文寺庙砖。
瓷片中以变形梵文、龙纹、缠枝花卉、花鸟动物纹饰为最多,几乎随处可见,随手可捡。历史人物、山水风景、文字纹饰量相对较小。
瓷片款识包括:永乐年制、宣德年制、大明成化年制、大明嘉靖年制、大明天启年制、大明年制、大明年造、大清康熙年制、雍正年制、大清乾隆年制、大清嘉庆年制、大清道光年制、同治年制、光绪年制、宣统年制、民国年制等纪年款……
文物藏家试拨重重迷雾百姓囤积碎瓷待价而沽
县委指示
文物部门彻底调查
大批神秘瓷片现世,引来了开县本地媒体《开州报》的关注。11月13日,《开州报》对此事进行报道之后,引起了开县县委书记蒋又一的重视。他立即对此进行了指示,要求当地文管部门彻底调查处理此事,绝不允许文物外流。
在接到指示的当天,开县文管所所长刘文渐便责成下属对此事展开调查。不过,下属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并不尽令人满意。由于文物藏家和当地居民不配合,怕到手的“宝贝”被收缴,因此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征集到实物。刘文渐根据《开州报》公布的图片,对现世的碎瓷和瓷器进行大致分析。以他的经验判断,这些瓷器瓷片大都属于民国和清代,其他朝代的数量很少。
不过,一个历史上并不盛产瓷器的地区,突然之间冒出年代跨度如此之大、种类如此众多的瓷器碎片,这不得不让人产生极大的疑惑———这些瓷器到底是怎么碎的?它们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事发后,刘文渐查阅过开县县志等相关史料。历史上,开县并无大型窑址存在。况且窑场也不可能烧制出年代不同的瓷器。因此,刘文渐排除了此处是大型窑场的可能。同事,他也排除了此处为大型墓葬的可能。很明显,没人会在坟茔中陪葬如此之多的瓷器甚至是碎瓷。
刘文渐说,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之前,开县老人民医院所在地属于城郊,没有什么建筑。如此大量的碎瓷集中出现在一处,其最大的可能便是这里是一处古代废瓷倾倒场所。或许是某个瓷器仓库突然遭遇塌方。
藏家论证:
民间淘宝
自然灾害,造成大量瓷器损毁,事主将被损毁的瓷片统一运送至此倾倒。 不过,开县、万州一些曾亲自到现场收集查看的资深文物藏家并不认可刘文渐的说法。
藏家论证:
瓷片究竟从何而来?
这些不愿透露真实姓名的藏家根据碎瓷断痕判断,碎瓷绝大多数在出土前就已经形成。也就是说,绝大多数碎瓷在埋藏之时,很可能就已经不是完整的瓷器。薛峰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是,藏家们此次收到或者经修复后较为完好的瓷器仅50件左右,约占碎瓷总量的千分之一。
但是,如此数量巨大的碎瓷“从何而来?”“为何而来?”这两个问题还没人能够找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对此,藏家们的猜测主要有两种:地质灾害或社会因素。
部分藏家认为,可能在历史上的的某个年代,出现了类似地震一类的自然灾害,致使大量瓷器顷刻间毁于一旦。
不过,这个猜测遭到了另一部分藏家的质疑。他们认为,如果发生自然灾害,那么损毁的肯定不只是这些瓷器,还应包括大量建筑物和牲畜以及人类。但老人民医院出土的却仅仅是碎瓷,而整个开县旧城拆迁挖掘期间,亦未出现大量建筑物遗址和人类、牲畜残骸。开县县志和历史传说亦未见此类记载。
相比较而言,持“社会因素”观点的藏家较多,这一说法又被他们细分为两类。其一为政治动乱,历史上类似于“焚书坑儒”、“破四旧”等政治动乱致使这批瓷器古玩成了牺牲品;其二,可能系某豪门显贵或商家而为。开县曾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光绪年间,家住开县东街的豪门张氏家族曾有人在景德镇任要职。某年春节,张家一次就从景德镇运回两大船瓷器。因开县在历史上的经济、运输都很发达,经营瓷器的商家颇多。众藏家认为,这些数量巨大的瓷器因为某种特殊原因被人为批量销毁并非不可能
民间淘宝
一个传说引发的热议
或许亲自到现场走一遭,能够解开更多的谜团。不过,要实现这个目的,还得先还原开县老人民医院旧址居民“寻宝”的始末。
王兵并不愿意再向陌生人提及自己卖碎瓷的和捡到青花瓷盘的事。前几天,他已经知道公安在查这个事。记者以文物藏家和薛峰熟人的身份,才从他那里了解到了更多的情况。
王兵在老人民医院附近开了一个小超市,老人民医院拆迁时,不少民工都会来到王兵的小超市购物。
据王兵介绍,发现碎瓷的时间实际上在8月之前,不过,那时候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这是文物,只是有一些居民和小孩觉得瓷片上的图案好看,零星地捡些玩耍。
8月初,一名宜宾(一说为宜昌)的挖掘机司机挖出了两个青里带红的“酒杯”,有人说是古董,司机便将酒杯留了下来。消息传出的第二天,便有人出资500元买走了一个杯子,此人同时还以几元不等的价格买走了居民好奇捡到的几块瓷片。
当时,包括王兵在内,附近不少居民都目击了杯子被出卖的过程。碎瓷也能卖钱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开始疯狂地到工地寻宝。而传闻挖掘机司机们因为近水楼台的缘故,寻到了不少好东西。每天诸如“施工队煮饭的老头捡了30多块银元”、“某司机挖到一个金戒指”等传言,是那段时间居民们饭后热议的话题。
王兵自己也参加了寻宝,他曾亲眼见到工地挖出一个大坑,坑里全都是碎瓷。当时不少居民都跳进坑里捡拾碎瓷。他还看到了挖掘机挖出了条石和砖垒成的类似砖窑的建筑。对于自己捡到那个瓷盘,王兵支吾着说:“已经送人了”。
由于居民们不识货,捡回的一大堆瓷片往往只有极少量能够售出,因此,大家后来干脆论斤出售,让收购者自己回家淘选。今年八、九月份,每天来收购碎瓷者很多。10月过后,碎瓷不那么好捡了,收购者也逐渐少了起来。11月初,汉丰湖开始蓄水,老人民医院旧址被淹没,寻宝行动才暂告一段落。不过,直到现在一些居民家中仍放有大量瓷片待价而沽。
记者探秘
租赁户成了大藏家
11月28日,按照薛峰和王兵提供的线索,记者佯装文物藏家,向开县老人民医院旧址进发,打探碎瓷出土以及售卖的消息。
从开县刘伯承元帅纪念馆下行约500米,便可以看到一大片新砌出的湖堤。泥质的地基上,交错着工程机械碾压后形成的沟壑。湖堤一侧,是新形成的汉丰湖,另一侧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
离湖堤最近的两幢建筑,分别是开县原科委家属楼和人民医院家属楼。两幢楼的原住民几乎已经全部搬迁,现在住在楼内的,是一些来自库区的移民和租赁户。
“瓷片有没得?”记者首先来到老人民医院家属楼底楼,向小卖部的女老板询问。
“你从哪来的哟?”女老板答非所问,未置可否。不过,这种迟疑的态度表明,这里多少会有一些发现。
在赶到这里之前,薛峰就已经提醒,传闻部分收购瓷片的藏家已经受到开县警方盘问,这个消息传开后,一些出卖瓷片的居民已经有些谨慎。因此,如果以官方的名义对此事进行调查,恐会遭遇阻力。
“我从重庆过来。上次小张回来,说你们这里家家都有瓷片嘛。”记者用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
“哦,你是不是瓷器厂的嘛?上次来那两个年轻人是不是你朋友嘛?”女老板说,今年9月,已经有两个小伙子到她这里以每斤6元的价格买走了上百斤瓷片,说是瓷器厂拿去搞陶瓷配方研究。
“我们先前是派两个小伙子来的,但是不晓得是不是在你这里收的。”记者顺水推舟。
一番攀谈,女老板逐渐放松了警惕。她拉开身后的门,亮出一编织袋碎瓷。从外形上看,这些碎瓷来自碗、碟、罐以及灯台。
这位姓易的女老板说,这袋碎瓷大都是她近段时间在湖堤上闲逛时捡的。易说,老人民医院旧址已经在11月初沉入了汉丰湖,不过由于湖堤地基系从老人民医院废墟中挖掘的泥土夯筑,因此湖堤上直到现在仍可以捡到一些碎瓷。
刚为这袋碎瓷拍完照,记者便被另一位妇女拉到了隔壁。这位妇女揭开墙角箩筐上的盖子,露出一整筐碎瓷。她有些懊恼地说,自己10月份才知道碎瓷可以卖钱,因此搜集到的碎瓷不是很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家的碎瓷不像别家一样大都已经被人挑过,能够保证是绝对的“原装正品”,且价格还比别家便宜。
从这家人收集的瓷片上,记者陆续发现部分碎瓷上被人用针之类的物体刻上了一些看不大懂的文字或者符号,很是影响瓷器整体美观。谁会费力地在精美的瓷器上刻划下这些难看文字符号?这些符号意味着什么?这是否与瓷器的破碎有关?一个个谜团只能等待考古专家来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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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绽百出的“文物”
相对于医院家属楼两位妇女的谨慎,紧邻科委家属楼的几户居民则大方了许多。科委家属楼楼下院落一隅,敞放着大约两平方米的碎瓷片。几位在楼下闲聊的老妇告诉记者,那堆瓷片属于一楼一户刘姓人家,不过已经被买家挑剩。
“你莫听她们乱说,我的东西是卖过,但都是论斤称的,不选!”刘姓妇女辩驳。记者在碎瓷堆旁蹲下,一边佯装内行地捡起几片碎瓷作细看状,一边询问她是否有完整一些的东西。妇女迟疑了一阵,转身走进偏房,拿出了一个细瓷烟缸、两只比较完整的青花酒杯以及一个类似香炉盖子的陶器。
记者发现,青花酒杯的质地与先前见到的大量碎瓷上的花纹相似,而“香炉盖”的年代则无法判断。不过搞笑的是,那件细瓷烟灰缸背面居然印着“made in china”。
记者指出破绽,刘姓妇女显得有些尴尬。她急忙解释,那烟灰缸只是用来装青花酒杯的。记者欲用10元钱买下一只青花酒杯,被她断然拒绝。她说,前些天有人曾出价30元买一个杯子她也没卖。
“你要买罐子吗?我家有!”见记者买卖不成,一个年约10岁的小男孩主动和记者搭话。他将记者领上了4楼,然后费力地从阳台的破柜子下拉出几个罐子。“这些都是挖出来!”男孩肯定地说。
尽管非专业人士,但谁也不可能相信散发着一股哈喇猪油味,罐边甚至还粘着辣椒酱的罐子是刚从土里挖出。谎言被揭穿,小男孩红着脸跑开了。他说,“我以为是罐子都可以卖。”
从小男孩家出来,恰遇小男孩的隔壁邻居回家。这位40多岁的妇女背着大筐,筐里有一些废铜烂铁。妇女说,她家还有没卖出的大量瓷片。
在这位易姓妇女家的阳台上,堆放着一大堆破烂的瓷器碎片。易姓妇女说,这堆东西是今年8月至今,她和家人蚂蚁搬家般在老人民医院旧址和湖堤上挖、捡而得。她不住地念叨获得这些东西是多么的不易,她为自己的这堆宝贝开价6元每斤,一次性200元买断。
火锅店垃圾“变形记”
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妇女突然想起要给儿子打一个重要的电话。她提出要借记者手机一用,并坚持要向记者支付一元钱花费。记者将手机递给了她,但当然不会收取不收这一元钱。妇女倒也固执,称不收钱她宁愿不打电话。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妇女的儿子迈进了屋。记者起身告辞,却被妇女阻止。“你这个人还不错,你等到!”妇女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她小心 翼翼地捧出了一小包东西。在打开3层塑料袋后,几件比较完好的瓷器展现在记者面前。
“这个东西怕是皇帝用的!”妇女从中捡出一个白瓷小杯,宝贝似地攥在手中。尽管有些残损,但杯身上的两个字仍让记者的心一阵狂跳———“乾隆”!
激动地接过杯子翻看,“乾隆”后面3字不由让记者笑出了声———杯子上印着“乾隆石锅鱼”5个楷体大字。
闻听“皇帝酒杯”是火锅店丢弃的垃圾,妇女显得有些郁闷。接着,她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比鹅蛋稍大,圆滚滚的家伙。她说,这个是“恐龙蛋”。但是,记者横竖没看出这“恐龙蛋”和鹅卵石有啥区别。
从科委家属楼出来,记者又走访了几户居民,他们收集瓷片的方式都大同小异。他们建议记者可以自己到湖堤上捡一些瓷片回家“研究”。
记者跟随向导来到宽阔的湖堤上,泥土并没有完全夯实。碎瓷片虽说不是举目皆是,但稍加留意便可不断发现。半个小时内,记者选择性地将两只碗底、七块碎瓷和两个比较完整的调羹和一块类似化石的东西从泥土中抠了出来。
政府有必要介入调查
带着碎瓷实物和陶瓷器照片,记者来到市三峡博物馆,资深陶瓷器专家申世放对这些物品进行初步鉴定。面对这些实物和照片,申世放赞叹不已,她认为,政府有必要立即采取行动对此事进行调查。
申世放表示,文物藏家们的断代基本准确。尽管这些陶瓷器都来自民窑,但其中并不乏精品。例如那件“白菜纹青花卧足盘”和“高官厚禄纹杯”便是明代青花瓷代表作,时常被当作博古教案。那件青花山水纹碗,则是采用进口染料烧制,弥足珍贵。
记者捡到的碎瓷中,两件调羹为民国民窑烧制,比较普遍,其余均为清中晚期瓷器残片,其中两件为清嘉靖年间民窑仿制官窑烧制的青花“缠枝莲花”罐残片,属于民窑中的精品。
对于大量碎瓷为何集中出现的问题,申世放的推测和刘文渐基本相同,她说,开县老人民医院旧址或许原本就是个瓷器垃圾场。因为窖藏文物即便破碎,碎瓷也能够被大量复原。而窑场不可能同出现全国各个窑口,年代跨度如此之大的瓷器。
申世放对碎瓷上有针孔状文字符号也进行了解释。她说,在古代,普通百姓家中瓷器一般不多,一些作为餐具的瓷器时常会被相互借用。于是,百姓爱用锥子之类的硬物在瓷器上凿划一些文字符号,这样虽然破坏了瓷器的整体美观,但能够避免各家瓷器混淆带来的麻烦。这些符号也从一个侧面印证“垃圾场”的推测。至于谁会建立一个“瓷器垃圾场”,这个垃圾场又是何时建立,何时湮灭,尚待文物部门进一步进行考证。
申世放的鉴定无疑基本肯定了碎瓷的价值。大量碎瓷的流失,谁应当为此承担责任?刘文渐这个开县文管的当家人认为,施工单位发现疑似文物,就应当按照《文物保护法》的规定立即停工保护现场,并上报文物管理部门或政府处理。因此,在此次事件中,施工单位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同时,居民们搜集瓷片出售、文物藏家收购碎瓷的行为也涉嫌违反《文物保护法》。
收购行为是否违法?
不过,开县的文物藏家对于刘文渐的这种说法有着截然相反的认识。他们认为,自己非但没有违法,还是在保护文物,应予表彰。其理由很简单,他们捡拾、收购文物的行为与“盗挖”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他们不采取行动,这些文物便将永沉湖底。
薛峰不喜欢有人把他们称为“文物贩子”。他说,他们这群人和《鬼吹灯》中的“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有着本质的区别。“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以获取文物赚取钱财为目的,获取文物的途径主要靠盗掘。而他们则以收藏为目的,大多拥有正当职业,多是游走于民间进行收购,不屑于盗掘之流。
不过,薛峰并不否认他们会出售某些文物。因为收藏文物必须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做支撑,但是民间文物收藏者中,并不乏经济状况普通之人。他们只能卖掉部分藏品来延续自己的爱好。
薛峰说,在开县像他一样的文物藏家大约有20余位,他们有自己的交流圈子,彼此之间并不陌生。大家不愿意文物流出重庆乃至开县。他说,就在上周,已经有深圳藏家托朋友向他询问开县是否还能找到碎瓷,被他一口回绝了。
薛峰认为,政府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趁现在人民医院旧址附近的汉丰湖堤还未修建地面建筑,采取抢救性发掘措施,并出资从居民们手中回购文物。
和刘文渐一样,市文物局文物处处长幸军也不认同薛峰的说法。他说,收购文物必须在合法渠道进行。否则,即便是出于善意,也是违法行为。
尚未发掘的“处女地”
幸军在12月1日获知开县大量碎瓷现世并遭遇贱卖后,立即向开县相关部门了解了相关情况。据刘文渐介绍,开县文物保护规划从1994年开始启动。当时,经过山东大学调查,开县老县城在搬迁前应探明的地下文物点应当有23处,需要搬迁的地面文物应为5处。从2006年开始至今,国家文物局指派广州中山大学对这些文物点进行了发掘勘探。今年5月,中山大学完成了全部12000平米勘探计划,不存在遗漏发掘。
幸军说,目前开县方面尚未反馈当地老人民医院文物出现的相关情况。不过,目前需要确定的关键问题是,文物发现点是否处于库区消落带。如果处于库区消落带,那它还有被抢救发掘的可能。如果属于非库区消落带,则只能永沉库底。
所谓库区消落带,指三峡库区位于145米-175米水位的区域。这个区域的土地会随着三峡库区蓄水水位的变化不时露出水面。根据经验,由于水的侵蚀,消落带露出水面后,总会有一些文物出现。消落带露出水面后,文物部门也会进行一些抢救性发掘清理。
幸军说,由于资金限制,三峡库区文物只能采取“重点保护,重点发掘”的原则。整个三峡库区文物规划发掘量只占文物勘探总量的6%。也就是说,整个三峡库区还有94%的文物被湮没在了浩淼的水下。
目前,关于库区消落带的文物保护问题,已经引起了重庆市市政府和市文物局的高度重视。市政府和市文物局已经向国家三建委和国家文物局进行了专题报告,请求财政支持。幸军不排除由市文物局组织专家到开县对该县老人民医院旧址进行抢救性发掘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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