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创造的心灵
[中艺网 发布时间:
2006-11-17]
——---《崔瑞鹿画集》序
苏高宇
“余门下弟子数百,人人也学吾手,英也夺吾心……”
当年白石老人在李苦禅先生作品上的一段题跋,给今天的画家和美术史论家引发了许多有意思的话题。当然,关于“手”和“心”这一说法并非滥觞于白石老人艺术思想的海洋,正如同“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也是老先生在前贤相关的立论基础之上而归结起来的一句名言;也就是说,在“师人之迹”与“师人之心”之间原本就存在一个千古如一之弊——袭人皮毛易,心有灵犀难。惟其如此,当老先生发觉年轻弟子的《鱼鹰图》在精神上竟有“与余不谋而合”之妙后,才会落笔惊呼“夺吾心”!一颗滋养了将近70年的炉火纯青的心灵一下子被20多岁的人“夺”了去,这自然是艺术史上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于是老先生毫无顾忌地下了定论:“来日英若不享大名,天地间是无鬼神矣!”本着齐之心为李所“夺”的论题,我们不妨作一更深层次的探究:齐白石的绘画艺术从一部《芥子园》入手,尔后在乡贤的引领下初学金冬心(也包括郑板桥、黄瘿瓢在内的扬州诸家画法),由从寿门那里赚来的一根拐杖前去探寻青藤,八大与大涤子的门径,回头再深入缶庐殿堂,甚至对于与自己同时或略早一些的其他名家如陈师曾、王梦白、孟丽堂、张叔平等人都有过不同程度的涉猎和吸收,往复不止,寻寻觅觅,最终成就了一个可以古今独逞的齐白石。那么,我们从苦禅先生后来在艺术风格上的演变经过看,他几乎只有很短暂的一个学齐与似齐的过程,很快他就按照自己的艺术思维去竭力营造一片属于李家的笔墨世界。与此同时,他的腕底又始终流淌着一道与白石老人如出一辙的中国文化的血脉,从本质上讲就完全有别于单往齐白石绘画风貌上望踪逐影,穷其一生而以求毕肖的画奴。这里即出现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就是说,李之师齐,非止于齐;其所师也,乃师齐之所师,尤师齐所未尝师者,最终,“化”成了齐门的精灵。当其依据一己的心性,笔参造化,展我怀抱,驾着艺术的轻舟在一派清波上扬帆浩歌,略无滞碍,放眼天地,得大自在,其参得的正果就是在齐白石这座名山之外别立了一重峨峨巨峦,是为敏于学者之李苦禅。
由此使我想到崔瑞鹿先生。崔先生尝追随李苦禅先生凡二十有四载,为苦老入室弟子,亦可谓敏于学着也。昔钱钟书先生论赵子昂诗:“……其七律,刻意为雄浑健拔之体……而笔性本柔婉,每流露于不自觉,强绕指柔作百炼刚,每令人见其矜情作态,有如骆驼无角,奋迅两耳……”难乎其为诗人矣。从崔先生作品所透出的气息看,他可能比较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不曾自觉或不自觉地做些勉为其难之事,或者说,他从苦禅先生那里学来的大致是一双放射着心灵光芒的慧眼,而不仅仅是李家的那套“摊墨”法则。这样说来,我们似乎可以在苦老和崔先生师生之间作出一番粗略的比较苦老用笔古朴拙重,崔先生灵动雅逸;苦老构图宽博庄重,崔先生简洁清新;苦老的画境犹自护持着某些旧文人的文化精神,而崔先生笔底则更多地注入了与当代知识分子相吻合的审美情调……时代不同,大文化环境开始出现新的状况,画家的作风必然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与制约,更加上作为画家其主体思想或性情上的不一致性,导致传统与现代的融会方式,先生和门人之间的承传精神,都将相应地出现一些必然的异化,这都是正常而且不可避免的现象。崔先生的才智即充分体现在特立独行,胆敢我法我派。他的绘画风貌乃是在一种温厚可人中现出峥嵘,或可称之为明净清朗间自具昂扬气象,与苦老古厚刚正的艺术品格业已有所离析。然而这并不打紧,可怕的是视圣贤的牙慧为珍馐,或者鸡肋,那么这个人的艺术性命早就休矣。况且,“美”的形式本是多种多样的,潘天寿的“一味霸悍”是一种“美”,吴昌硕的“画气不画形”也是一种“美”,甚至连蒲作英的“邋遢”也不失为一种别致的“美”。关键在于,要能够“邋遢”得很优雅,从“无形”里见出雄浑的精神,“一味霸悍”时还极近人情,这就叫好。自来人间万事,皆具其“机关”,何为“机关”?“度”也。崔先生是识得且能把握“美”的“度”数的一位优秀画家,所以他的画可观,可读,可以拿出品茗的性子将整个儿的身心浸在其中。
作为当今的画家,任何人都有可能会面临较之于古人和师辈更其复杂的情势,诸如艺术和市场的关系,中、西文化观念的交互作用后所产生的新的艺术思潮的冲击等等,都将直接地体现在画家的作品中。就崔先生的艺术情境而言,应当说,一种洋溢着激情的笔触和内蕴的勃勃生机总是与他的年龄出现了差异,让人一丝也感觉不到年近花甲的痕迹,这是否与崔先生在苦老门下一意“师心”的努力有着一种因果关系呢?很多时候,当我们静静地伫立在吴昌硕、齐白石、李苦禅、朱屺瞻等先生的画作前时,那种老而弥健的精神气概不禁使我辈为之怦然心动!
白石老人在题苦禅先生的画作中尚有这么一段文字:“苦禅仁弟有创造之心,可喜也!”在我拜读了崔瑞鹿先生行将付梓的一系列画作之后,我欣喜地发现,将近80年前,曾经被白石老人爱抚过的那颗“创造之心”,在经历了人世的风风雨雨之后,至今还依然在热烈地跳动着。我想,当众多的读者在展开《崔瑞鹿画集》之际,一定也会会心地慨叹“可喜也!”并且可敬。
(原载于《崔瑞鹿画集》,人民美术出版社,2004年1月第1版)
注:凡注明“中艺网”字样的视频、图片或文字均属于本网站专稿,如须转载图片请保留“中艺网”水印,转载文字内容请注明来源“中艺网”,否则本网站将依据《信息网络传播保护条例》维护网络知识产权!
相关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