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布上的心香

王书朋、何莉在绘制壁画脚手架上（局部）

　　2004年年底，正在纽约工作的天津老乡、画家蔡诚忠晚饭后刚一上网，便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一幅长24米、高8米的迄今国内最大油画，落户于刚刚建成的以白天鹅造型为蓝本的天津博物馆。这不是自己的同事、就职于百花文艺出版社的美术编辑王书朋和他的夫人何莉的大作吗？白天鹅飘飘欲仙，巨大的画面展现着天津金戈铁马的百年风云。银练似的海河自天际而来，壮阔的海面翻滚着抗击侵略者的硝烟。河海之间，紫雾飘渺，楼阁亭榭，碧瓦参差。好磅礴啊，好阔大啊，小蔡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立即拨通长途电话，从迢迢万里的大洋彼岸，向王书朋夫妇表示祝贺。

王书朋毕业于天津工艺美术学校，进入聚集着张德育、陈新等画家、装巾贞艺术家的出版社美术编辑室。三十多年来，无论风云怎样变幻，他都埋头作画，心无旁骛。时尚似乎与他无缘。文凭炙手可热的时候，他并未因为自己的母校属于中专而去跑大本的虚衔。浮躁之风铜臭之气弥漫画坛的时候，他更没有为名利所动而趋时媚俗。人玩其华，我取其实。他固守着属于自己的一方沃土，画啊画，似乎是只管耕耘，不问收获。无须说出自于他笔下的《钦差大臣》、《虬龙爪》等连环画册，也无须说浸润着他的智慧和汗水的种种书籍的封面，单是他为报纸、杂志和古今中外文学书籍所作的插图，就不止成千上万。至于油画，他更是情有独钟，尤其是人物肖像，每有所作，即臻绝唱。他为小说《金老二的最后一夜》作的油画插图，为饮冰室作的《梁启超和蔡锷》，为大直沽天后宫作的《妈祖》等油画，都受到了广泛的赞誉。立于天津博物馆的这幅鸿篇巨制，是王书朋多年艺术积累的结晶，也可看作画家艺术追求的喷发。

此画凝缩了天津的近现代史，故名《百年风云》。百年天津，历史的积存何等丰厚！24米的画布亦嫌太小。要在其上尽现历史风云，光有绘画的功力似乎还不够，它需要画家的胆识和以艺术为生命的执着。走近画家，我才感受到他激情的脉动是何等的剧烈！2003年春节前夕，王书朋接受了市文化局委托的创作任务。此时他的心情，似乎只能用“兴奋”二字来表述。他浓眉下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走起路来两脚生风，甚至连说话也由于急切而有些结巴。这个生在大直沽、长在大杂院、喝着海河水成长起来的中年汉子，因为一项艺术使命的突然降临而不能自已。

“我要为家乡做一些事，尤其是用油画。”王书朋觉得，《百年风云》这幅油画的创作任务落到自己肩上，是天遂人愿。也许有人觉得难，也许有人不屑一顾，但他只觉得神圣，如同长大了的孩子，第一次接受母亲的指派，惟有尽心尽力，才是自己的本分。进入创作的准备期，他感到身体有些不适，一查，原来是胆结石的痼疾又有发展，须手术才行。为了油画，或者说为了艺术之花的适时开放，王书朋断然拒绝了手术，而选择了保守疗法。在这期间，因为饮食上的种种限制，他的身体日见消瘦，但他的精气神却有增无减。查资料、跑遗址、选模特、拍图片，他的脚不停，手不闲，大脑也在分秒不歇地运转，有时梦中的灵光照亮了画布，他也要披衣起床记录下来——毕竟，绘画不是资料的堆积，只有出神入化的构思，才能赋予画面动而不僵、流而不滞的生命。他深知此理，于是才有了千百张草图铸就的4.8×1.6（米）的初稿。这是孕育中的胚胎。当它如红日般升起在天博三楼展览大厅时，正是天津建城600年纪念日。人们发现，它一降生便顶天立地，并且大放异彩。

然而在我看来，油画《百年风云》的成功，并不在于它的大，而在于它的小。这种命题历史画，真实是它的生命。而真实是体现在每一个人物、每一处建筑、每一个场景中的，甚至战士匍匐的姿态以及战马狂奔的长啸，也应经得起历史的推敲。于细微处见精神。这“精神”二字，王书朋把它读作一丝不苟。为了一条枪，他看了平津战役纪念馆的几十种枪；为了一面旗，他翻阅了几十种图片资料。如果你仔细观察群众场面的各种人物，居然没有一个雷同的。原来，除了伟人、名人外，画上所有的无名人物都有生活的原型。他家附近有个烙大饼的男孩，长得眉清目秀，画家看着顺眼，就成了笔下的报童。一切都很自然、随意，一切都按绘画的规矩办，偌大画布的每一寸，都闪烁着真实的品格，弥漫着生活的气息，呈现着沽上浓浓的诗意。看来，由小做大是所有成功者的秘诀，并非时下商界炒作的专门用语。

画评人称王书朋是“形象和色彩旋律的弹拨者”。而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不过是将一颗未泯的童心化作了色彩和线条，涂向了画布。《百年风云》是他涂抹得最费力同时也是最酣畅淋漓的一幅。我从画布上闻到了画家的心香，一丝丝，一缕缕，似冰雪中的春风。